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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到第五天我不干了。一个大活人跟在你屁股后面,最初的感觉耀武扬威地象个花花太岁,时间长了才明白这是流动监狱。晚上整理带子的时候看镜头上那些千奇百怪的自己,简直就是在看马王堆的尸体。横竖就是个展览品,怎么也看不出美来。我咒骂,李可邦是个猪,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个馊主意。刘旬一边在非线形编辑机上剪辑片子,一边说这个创意不错啊,海内外都是第一次,全程直击同志生活,这叫完美假期。完美个屁,你们完美了,我呢?分明是完美刑期,我不干了。刘旬说那你给李主任打电话,反正我听他的安排。我说他叫你去吃屎你也去。
我拨电话号码,拨到一半又停住了。
刘旬笑,说你还他妈地算是个男人,答应人家的事情还能坚持完成。
我用被子蒙住头,闷吭地说,去你妈的,孙子。
刘旬掀开被子,说怎么?憋不住了?去啊,去酒吧,去找你的情人们,找MB啊。
我说你等着拍是吧?想得美。老子三十年都过来了,一个月算得了什么。
刘旬仍是笑,说行,够狠,别把话说得太早,看我能不能拍得到。
刘旬是孙子,李可邦是孙子的孙子。孙子是艺术家,偷拍的短片送国际展;孙子的孙子是哲学家,实用的哲学骗收视率也骗钱。我是爸爸也是爷爷,可爸爸爷爷是孙子的奴隶。我从来都是鄙视艺术家也鄙视哲学家,不过鄙视归鄙视,这孙子我不能象打狗一样把他打跑,也强奸不了他。他们诱奸了我的生活,让我成为『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我深更半夜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胡思乱想,摸黑抽烟,冷得浑身打颤。刘旬倒好象睡得很香甜,被子也掀开了一角。妈的,孙子别感冒了。我蹑手蹑脚去给他盖被子,这时候看见他被窝里有红灯在闪。
操,你还拍?
孙子扑哧一笑,说,全程直击嘛。
行,你就击吧!随便。老子随便你们怎么击,反正老子鄙视你们。
张寡妇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我在张寡妇思想的指引下进了城,典型一个行善积德的苦行僧。那时候我扛着煤气罐爬高楼,推着三轮车钻小巷,足迹刷新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第一结果是摸透了全城的地形,第二结果是腰酸背疼。后来我把送煤气的感想写成了文字发到了网上去,居然引爆了人们埋在下水道里的同情。此后我顺理成章地进了报社当了记者,从此开始了大脑变抹布的过程。
刘旬这孙子注定了艺术家的命。他荣幸地出生在一个唱花鼓戏的妈妈和一个唱京剧的爸爸组成的家庭,据说到了他们家就象进了烈士公园的老人角,每天咿咿呀呀的象养了五百只鹦鹉。他先是读哲学,然后留校任教做了艺术系的主任,没神经失常算是他的造化了,因此我既鄙视又同情。你想,好端端的一个孩子非得往艺术里面钻,即使生得再漂亮也总透露着那么一股子神经兮兮的气质。那红灯闪啊闪,他就拍呀拍,典型的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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