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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故事?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吃喝拉撒睡,上了专题片的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也就不再属于老百姓了,我的意思是老百姓的故事根本和专题片挂不上边儿,除非是为了意淫。低级的意淫淫肉体,高级的意淫淫精神。拍摄日程是一个月,也就意味着一个月时间内刘旬都得象狗一样地跟着我屁股后面转。我从小就对狗敏感,见了狗就用石头砸,所以成了全村远近闻名的狗见愁。但是,漂亮的狗除外。
刘旬第一次见我,尝试着大谈艺术美学。他从达达派讲到意识流,后来发觉找错了对象。我的美学标准永远地随着时代停留在我姥姥剪的窗花上面了,所以这孙子的表情象流浪狗吞进去了一块咬不动的骨头一样。不过被噎得瞪着眼睛喘粗气的样子颇为他妈的好看,这使他原本翘起的睫毛更是翘上了天。
我及时地欣赏着,用半根烟的时间。我吃饭他跟着,我睡觉他也跟着,后来我发明了上厕所。结果一天下来光上厕所的镜头就拍了五遍。然后他开始叫了,说他妈的你的屎尿怎么就这么多?!我说不如你拍一个肖红袖上厕所专辑交差算了。他就笑着说不行,笑得象丝瓜。
不过我还是喜欢丝瓜的,特别是艺术了的丝瓜。有时候我真想揪开孙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配件,吃饱了谈艺术,饿肚子还是谈艺术,孙子上辈子肯定跟艺术有仇。他看着我乱得象日本鬼子蹂躏过后的房间,竟然联想起装置艺术。我扑地一下将嘴里的啤酒喷得半尺高,装置艺术?装孙子也能变成艺术吧?
他说,对牛弹琴。
我得意地笑。
那没办法,我管你是艺术还是美学,反正命运现在给了你一把琴,安排你必须对着牛弹。你觉得浪费时间,牛还听着心烦呢。他就说,行行行,那我弹我的琴,你吃你的草,我们快点结束就行。我说,看起来象是不相干,可你在我身边这么舞旋着,再好的草都觉得象狗屎,我吃不下。
他摊开手表示无奈。
我看见他的手指很漂亮,象东北冰冻后剥了皮儿的大葱。这多少让我想起了我们村的张寡妇。张寡妇纳鞋底儿是一流的,手指捏着针的时候就象是仙女。我特爱想起张寡妇。戏台上有人挥兰花指的时候,电视里演护手霜广告的时候,还有刘旬摊开手表示无奈的时候。我就叫,你他妈地把手收起来。
他愣愣地说,干你屁事?
我恨恨地说再不收起来我强奸你。
当然我是不可能想强奸谁就强奸谁的,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这个城市里防止被强奸。每天打开电视机我都得忍受那些倒胃口的广告的强奸,一天内一个卫生巾至少也要在你眼前飞三十次才肯离开。这个时候我就会以折磨刘旬的方式来报复电视台,我就说看看看,这就是你们搞电视的水平。他咧着嘴笑,说没办法市场经济,另外我不是搞电视的,我只是给李主任帮个忙。我说什么经济不都是钱?反正没钱人就活不了。他极其认真地说,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别让经济学家们听见,省得人家笑话。我大笑,笑完说,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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