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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前
会不会有朋友在看到这个小说题目出现在近期更新列表中的第一时间说:太落伍了吧?
此文当属同文前三甲,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明显是晚了些,好吧,我们忏悔。
重发《辉子》,出于以下三点考虑:1,同志队伍壮大的过程中,总有人需要恶补普及度较高的经典;2,当你想要重读,在「云同」的同文库里可以搜索得到;3,帮助广大网上阅读的朋友暂时从激情派、意淫派、悲情派、娱乐派的文字里抽身缓神,重温真实而美好的纯情;
就个人而言,我对《辉子》的评价是:最纯情的兄弟情感;最干净的文字描写;最平实的回忆记录;最贴切的生活写照;最文学的同志故事;最主流的边缘小说。你若读过,不妨重温;你若未读,建议补缺;你若不读,是同志文学的遗憾,也是你本人的遗憾。
云同编辑:知雨
一
辉子是李长辉的小名儿,流氓是左邻右舍最终给他的定位。我和辉子从小住街坊。
那时我家住德胜门,就是靠近城门的那片平房。再准确点说我家位于德外,别看就一门之隔,解放前那儿很萧条,也只有回民居住。不过今非昔比,现在那地界儿称得上黄金宝地,听说谁要想将户口牵进德外,根本就是妄想。
我们住的可不是人们常见的那种北京四合院,而是一窄条儿过道,四间朝南的房子面对一扇墙。那一片都是这样的格局,一个个小院儿里,或两家或三家住在一起。我家的两间房子都比辉子哥家的大,好像我妈说过原因,可我早记不得了。我家在那片居民中是日子过的红火的,我爸我妈都上班,有正式工作,而且我爸还在灯具厂管点宣传啥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家在那片算是文化人了。
辉子哥家的房子都很小,特别是辉子哥自己住的那间,不但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桌子,还经常漏点雨。我常听我妈对我爸叨咕,说这辉子的父母怎麽就不找房管所说说,把那房子修理修理,省得辉子睡半夜被雨水浇醒,然後爬起来冲到门外在大雨中猛砸他父母的房门。辉子他爸在这附近菜站上班,具体工作就是搬运成筐的蔬菜。他妈没工作,可好像也挺忙,不知道都忙些什麽。辉子有两个妹妹,一个比他小三岁,一个比辉子小六岁,她们和父母住在那间大屋子里。
我和辉子哥是同年生的,他只比我大七个月,北京人讲规矩,所以我从小就要管他叫哥。
不过这“哥”可真没白叫,辉子哥比我哥还象我哥。比如辉子哥打小长得高大,看著比我哥还壮;辉子哥向来都带着我玩儿,不象我哥总对我说“滚一边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辉子哥从来不打我,还在小朋友中处处护着我,哪儿象我哥,趁爸妈一没注意就扇我一巴掌。
记得小时候最好玩儿的是跟着辉子哥粘蜻蜓,那时北京有好多蜻蜓,尤其快下雨时,它们飞得很低,用衣服一捎就是一个。对辉子哥来说那都是小把戏,他粘蜻蜓的本事才高呢。
每次自制胶,准备竹竿这些事都不用我管,反正有辉子哥做。然後我们一帮小子,盛夏时节大中午的,跑到附近的果园去大显身手。每次辉子都能逮到十几只,而我最多也就四五只,每当这时,辉子哥就随手递给我几只他不怎麽喜欢的,我坦然地接受下来,如今想来怪没骨气。
除了捕蜻蜓的游戏,再就是拍烟盒儿、玩弹球儿,辉子他爸根本不买纸烟,永远是买来烟叶儿,然後捣碎,用小纸条卷著抽。有时我看辉子哥到处捡地上的烟头儿,还以为烟头里有什麽好东西,後来才知道他是给他爸捡,拿回去後,将烟头弄碎,烟丝凉干就可以卷著抽了。尽管辉子他爸不买纸烟,可辉子哥的烟盒却很多,他总能从别人手中赢来不少大家伙,为此辉子得到一个外号:“财主”,意思是家私万贯。一次我看到他居然有大中华和凤凰的烟盒儿,果然是财主!那可著实令我羡慕、忌妒了好几天。
小孩在一起玩儿也是欺软怕硬,象我身材瘦小,手脚又奇笨,自然是人家欺负的对象。
比如玩打仗,小朋友们一致同意我充当逃兵或叛徒什麽的,以便他们可以“叭”的一枪把我打死。但,我有辉子哥!谁不知道我家跟他家住界壁儿,辉子就跟我亲哥没两样,於是我摇身一变,成了“李团长”的“通讯员”或是“李司令”的“副官”。这社会的残酷,弱肉强食的本性早在童年时就已经显露出来,可怜那时还没有这个意识。
辉子哥不但玩儿的好,书念得也好。每次听写,我最多混个四分,一个不留神就是二分,可辉子哥一不留神就是五分。
“是个二鸭子!”每当我得二分时他就会这麽说。这时我很气愤,不是为自己,而是觉得辉子哥不地道。然後我生气,不理他,然後他就跟在我後面说他明儿多给我几只蜻蜓,或给我一个新鲜样的烟盒,然後我气就消了。
还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一次算术考试竟然得了七十二分,(别以为这成绩不坏,全班同学有一半在九十分以上,人家辉子是一百分呢!)老师要求家长签字,最可恶的是还让辉子哥将考卷送到我爸妈手里。我当时真的绝望了,放学後坐在院儿外的公共厕所旁死活不进院门。辉子哥也陪我坐在那里。
“你自己把卷子给他们吧。”辉子哥说著将考卷递给我。我不接。
“我爸这次肯定要打我。”我坚定地说 “那怎麽办呀?”他问 我想想:“咱们自己签吧?”
辉子哥大睁著眼睛瞪着我……後来他在我的诱导下,我们一同完成了“杰作”。我不想太渲染做的过程,因为说起来有点让我脸红。事後,我哥知道这事儿,他说辉子是明坏,我是蔫儿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受辉子哥的帮助了,比如其他方面:那时正搞五讲四美,其中之一是环境美,具体的操作方法是让学生们要交出一些苍蝇着体。我说过我很笨,拿著苍蝇拍子半天打不到几只,真是很有挫败感,连晚上做梦都是满脑子的死苍蝇。而辉子哥居然跑到南城的屠宰厂打来七个火柴盒的苍蝇,後来辉子哥大方地给了我一盒,我又挺没骨气地接受了。
每天放学後我都和辉子哥一起写作业,有时在我家有时在他家,但总体来说冬天多在我家写,他家真是太冷了。特别是他的小屋,好像根本不生火。我拿开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往下看了看,问:
“火怎麽是封着的?干吗不打开呀?”
“别动!这样省煤。”
“可多冷啊?”
“你真事儿!我怎麽不冷?”
我又想起我妈说的关於辉子哥哥房子漏雨的事,问他:“你爸怎麽还不给你修房啊?”
“修过了”他说。
第二年的春天,辉子哥的屋子仍然漏雨,但我并没有在意。直到许多年以後,当我和父母聊起辉子一家时,他们说辉子他爸找过房管所好几次,可没给人家送礼,那些人根本不理会,然而他们也没钱自己修。我在想辉子哥当年跟我说修过了时,他心里是什麽滋味。
童年和辉子哥在一起时我们从不打架。这话大家或许不信,说两个小男孩在一起怎麽会不打架,可这是千真万确!我和辉子哥都同其他小孩打,但我们之间总能相互妥协,或者是我,或者是他。
小学毕业那年,辉子哥以一百九十八分的成绩考入重点中学,我那年也格外争气,以比他低五分的成绩也考到那所学校。那日子过的真美好!初考结束後,我爸带著我、我哥还有辉子哥一起到天津唐沽港玩了一趟。我们白天在海里游泳,半夜在沙滩上逮螃蟹,我仍同平时一样,无论游泳还是抓螃蟹都是辉子哥的手下败将。我心理开始有些异样的感觉,一方面我崇拜欣赏辉子哥的能耐,另一方面又不服气,想着不能总这样认输,我下定决心要奋起直追。十二、三岁少年的心态有时也挺复杂,那时的我当然没意识到这种复杂,只是不自觉地这样复杂地成长起来。
初二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全年级搞了一次成绩排队,辉子哥是第二名,我是第三十二名。我爸从学校开完家长会回来後把我臭骂了一顿,我挺委屈,好歹我的成绩也在保送本校高中的行列。几天後我得知,那天的家长会上,辉子他爸特别精神抖擞,好像几世的农奴终于翻身当家作主一样,相比之下我爸就显得很没底气。
我暗自发誓要在学习上赶上辉子哥,要超过他。私下里我不再叫他辉子哥,而是直呼大名李长辉,或者乾脆叫他财主。辉子哥并不介意这些,不但没体会出我对他的威胁,而且很乐意辅导我功课。那年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从第三十二名跃为第十名,辉子哥为此也很高兴,然後我们相互搭着肩膀一同去土城儿的地摊儿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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