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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往往在考完收卷时,同学们才惊天地、泣鬼神般发誓:下学期我一定认真学习,不成人便成仁。这是在考场作弊失败后大家的豪言壮举。我也如此,除了喜欢在考试中寄托希望外,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未来。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见枫。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米八五的个子显得我着实渺小。我应该是自嘲:这种类型的男人总是把智慧体现在海拔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他便微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累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的牙齿很白,微笑的时候嘴唇往上倾斜,显得格外温柔。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把躺在下面的眼睛衬得十分清澈。脸上稍起削,可能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不过很干净,没有一点印痕。
吃完饭,来到他家中,有些凌乱,却别致。挂着几张蜡染,摆了几盆富贵竹。
“随便坐啊,有些乱,因为快要搬家了。”
我以为会马上冲凉、上床。没想到他掀开琴盖要我弹首曲子给他听。有些惭愧,我脸红了。原以为这台日式木制钢琴充其量只是个摆设品。
我要他唱歌我来伴奏,他翻开一页,《那就是我》,我愣了下,便拿过谱开始了。
我思恋故乡的小河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噢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他声音很干净、通透,只是技巧不太成熟。降B调把他扯得有些吃力,于是降了一个调。不知是他还是歌曲,我记起了从前,从前一个人的故乡,从前一个人的理想。
心血来潮,直到十二点多才觉得累了。这次好似特别伤感。
他紧紧抱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同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拥抱会心痛。我枕着他的手,感染到他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在水中游回岸边,于是抓住了一根浮木,即使不能预测他能不能救活我。
“你太忧郁了,即便你强笑,眼睛中聚集成一点的光仍是幽暗、颓丧的。”
他伸手抚摩我的眼睛,到背脊。当枫的手指触到我的左手拐时,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拉过我的手,目光聚集在那条厚重的肉痕上,陡起的肉痕一边一排是拆针之后的疤。
“这是怎么弄的?打架吗?”
“不,这是十二岁时候,我父亲拿刀砍的。”
枫屏住呼吸,久久才听到他急促的气息味扑到我的头发上。
“让我照顾你好吗?”
或许他不能明白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的脆弱与恐惧,但是他想凭着他的力量来拯救。
我看着他,这一刻有些逆来顺受的温驯,不能动弹,微弱的灯光淹没了所有动乱。亦出不了声。
凌晨三点我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出房间,看着客厅大墙镜中的我,有些模糊,有些苍白。点了支烟,蜷身在镜子旁,我习惯了这样,因为没出世之前我也是这样在母亲肚子里躺着的。
早上八点多,马娜给我电话。哭着要我去她那里,我来不及问原因,打了辆车便去了。她俨然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头发参差不齐的盘着,腰间围着条纹布巾,脸上没有任何化妆,苍白不见血色。
“亲爱的,你怎么了?才半个月没见你啊,都快认不出了,你这是干吗?”我诧异地问。
“他要我先搬出去住段时间,说他外婆要来这里小住,怎么办?他是不是要同我分手。”她眼神空洞的描述了这大半个月的生活,复杂得让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个男人同这个女人相处了十几年。
“你看你现在还像个人吗?”我拖她到落地镜前。“这样的男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同他相处的。”
“可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钱。我爱的是这个人,爱他的头发、皮肤、声音。”马娜歇斯底里地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点了根烟给她。那一刻,我觉得悲凉。
“娜,记得曾经你给我说的话吗?如果有个人值得你去爱,那么你可以与他同甘共苦。如果让你有理由去陪他同甘共苦的人,他是不会让你伤心、哭泣的。你可以炖好汤傻傻等那个回来吃饭;你可以像个黄脸婆般跪在地板上擦地,但这个人不会是他。”
“可他开始对我很好的,或许我做得不够好。”马娜灭了烟头望着墙上的照片说。“我发觉我离不开他。”
“你并不是离不开他,是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变成了他的影子,你习惯了跟着他走。可是,你知道吗?没有人会愿意回过头来看自己影子的。”
马娜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她不是个容易绝望的人。
“一个人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一生,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无法生活的。收拾东西吧,离开他。还有我和张靖。我们俩先去租个房子,等张靖回来再看她住不住出来。你告诉自己,不是没有这个男人你就会死的。”
其实我还不知道,爱一个人,不管他值不值得你去爱,都叫爱。因为那是自己的选择,即使有痛苦,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样替马娜决定是不是错了,也不知道一个人过早体会爱情的温暖与痛苦,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第二天,我跟着马娜跑了很多地方。马娜挑剔得很,“我觉得所有房子都不如他那边的房子好。”
她希望爱情也能像房子那样越住越有感情。
“娜,你不觉得搬家很好吗?你可以住不同的房子,逛不同的街道,识不同的房东。你不应该惆怅。如果你年轻的时候多去住些房子,那么真正结婚的时候,便会让你懂得你到底适合住多大尺寸的房子。并不是房子越大,地段越繁华就会住得越开心。”
我用心良苦,把男人比喻成房子。
最后马娜还是选在她熟悉的那段道街上的房子,同那个男人的房子距离仅隔一栋楼。
“随便你拉,反正我跟着你走了。”我有些无奈。
“我就要看看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我要他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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