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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走到我面前,他掏出一包湿面巾纸擦拭我脸上的泥浆:小军?你真的叫小军?
我说是,然后拉了拉我皱巴巴的夹克衫的衣角。
不,你撒谎,你是玉宁!安安抓住我的手,口气急切地说:你是玉宁,我不会认错人,你就是玉宁。
我说对不起,你真的认错人了。
文静忙在一边也对安安说哎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人了,咱认栽一回咱走吧。安安却一把甩开拉他的文静,尽量使自己平静语气,却仍然很颤抖地说:
“玉宁,我知道你不想回到我们的圈子,你想过你的平凡日子,可你这样一逃,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小玉,你还记得小玉吗,今年七月为了生你的孩子,难产死掉了。宁宁,你的双胞胎弟弟宁宁,他也快要死了,你难道真的就这么没心没肺地一个人躲在这里吗?你快乐吗,你忍心这样快乐吗?”
我嘴里忽然冒出来两个名字:亚宁?小玉?小玉!亚宁!
我盯着安安的眸子,第一次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37.轮回
虽然结局是注定的
可我们谁都没有预测到过程。
沦到两伤。
深陷的眼窝再看不到
爱过的痕迹。
上帝要杀一个人
必先使他疯狂。
然后蔑笑着将这一世的纠纷
推移到下一生。
原来轮回的海潮
生生不息。
当我听到秋明因飞机失事而圆寂的事儿后,我在他的花雨斋门口的古柳前坐着,一直到夜色彻底黑透。
秋明选择的那种爱,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当他绝望时,他放弃了当代青年应走的常规的求学路子,而是隐身在晨钟暮鼓,以这种最原始最古老发方法逃避现实。可无论他怎样逃,他终究没能逃得过宿命。他的过人才识,他的出类的仪容,他的曾经的理想和梦想,都在飞机陨落的那一霎,化为乌有。连一捧舍利子也没有留下。
当夜,我离开相国寺,一个人沿着从开封到老家这段走得烂熟的路,九十多里地的路程,第一次用脚步走。出了喧闹的市区,眼前是漆黑的夜和灰的公路,也没有路灯,让人感觉到这是通往死亡或者幽冥的路子。偶尔一辆亮着车灯的运货卡车奔驰而过,扬起一阵看不见却极呛人的尘土。
这段路是我毕生难忘的。我麻木地沿着两旁是幽深深的杨树的乡间公路一直走,脑海中想起在北京时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或走或散或死或疯,现在我又陷入这样的囹圄。死亡在我周围歌唱。当我怕了情感的纠纷和生死的访问而从北京回到开封时,却发现在这里,这种令我发疯的情况反而比我在北京时更加暴烈。连这里都不能给我安宁和幸福,我又能往哪里去,为什么别人可以而我却没有权利去拥有一份平凡的幸福,不能让我有几个亲爱的长久的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路过一个连夜施工的建筑工地,雪亮的探照灯和轰隆隆的拌浆机声让人有种崩溃的感觉。挨着一大堆石子那里,有一间小小的烟酒铺,铁皮窗子用一根竹竿撑起来,里面有几个人在摸麻将。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向灯光走上前去,对那个戴着老花镜正咯咯啪啪拧一台黑白电视机选台的店老板说:
来包烟,许昌。
店老板奇怪地看了看我,其他几个打麻将的也纷纷抬起头。或许他们奇怪我为什么衣着还算可以,却这么丧魂落魄地在夜里走;或许是我灰头土脸得像鬼一样吓到了他们。
我见店老板不动,便用手敲了敲铁皮窗子:给我拿包许昌烟!
哦!店老板才一推老花镜,嘶哑着声音问:你这是哪儿来哪儿去呀!
你管我这呢!你到底卖不卖烟!我这句话刚出,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比他更嘶哑。
卖,卖!火机要不,一共是五块五。店老板将一只火机压在一盒许昌烟上,推出窗口。
我从皮夹中取出十块钱丢下,一把抓过烟和打火机,扭头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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