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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姨在外头拼命喊了声小红,便大哭起来。我明白是小红被涛哥推着撞碎了二楼的落地窗,跌到楼下去了。来不及再跑楼梯,直接抓住栏杆跳下去就跑到别墅外,看见血淋淋的一幕:
小红的头倚在下面的圆形的大理石桌沿上,满脸是血,脸淡黄色的毛衣上也都是红殷殷的血。那种触目惊心的颜色。可她手里去紧紧抱着一个襁褓。
吴姨正试图从她怀里抱出那个孩子,可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吴姨一边硬掰哭着喊小红小红你放手阿!可小红的单眼皮却紧闭着,薄薄的唇也抿得紧紧的。
我喊了声小红,抢上去从吴姨怀里拉过小红。
小红,小红!我喊她,她却没有反应。
这是,从别墅里冲出来一个人,头发蓬乱得像秋风中的枯草,满脸的得意的冷笑。正是涛哥。
他没穿外套,白衬衣肮脏得发黄,贲红着脸,狰狞着神色。他嘿嘿冷笑着,让人打心眼里发寒。他左手里拿着一只爆竹模样的钢管,右手夹着一只燃着的烟头。
雷管!是雷管!吴姨惊叫一声,险些晕过去。
不错,是雷管,涛哥看见我,微微一怔,旋即大笑了:你回来了!你还有脸回来!这下正好,大家黄泉路上正好作个伴!
本来几个在旁边排水捞鱼的劳工涌过来要拦住涛哥,但一听到他拿着雷管,也都给吓住了,站在一边不敢动。涛哥抽了口烟,朝我恨恨喷了一口:张玉宁!涛哥我对你怎么样,小玉又对你怎么样,你却要了她的命!
我恶恶瞪他一眼:涛哥,若不是你给我下药,小玉姐又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若不是你瞎折腾,小玉姐又怎会给伤害到对你失望成那个样子!你想抓她把柄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你,却不惜用这种下流的手段,你还是男人吗你!
涛哥说凭你怎么说,现在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这半辈子的心血都搭进去了,也没什么指望了,大家都死了倒是干净。说着他走下别墅门口的台阶,向我们走来。吴姨尖叫一声冲上去将他拦腰抱住对那群劳工喊:快把小玉他们拉走,快点,越远越好!
这时从劳工群力挤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赤着的脚上都是黑腥腥的塘泥。他一把推开吴姨,又将已经引燃了雷管的涛哥的两只手牢牢钳住,并令人难以意料地把涛哥高大的身躯向不远处的鱼塘拖去。他的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尽管人高马大的涛哥又叫又嚷用力挣扎,却还是被瘦小佝偻的他一路连拖带拉拽到塘边,用力一搡,两个人一同跌进鱼塘。塘里的水已经排得差不多,剩下的全是稀烂黝黑的塘泥。
他们刚跌进去,就听见“轰——咚”的一声巨响,塘里有一股黑泥浆高高抛起,在天空炸开。强烈的震动让人心里面猛得一缩。接着星星点点的黑泥浆打到我们的脸上衣上,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和血腥味。
这一下我明白,涛哥连同那个老汉都完了,彻底完了。
劳工们都朝塘边跑去,吴姨老泪纵横地喊了声老吴,便晕倒过去。
而这下,也把昏死过去的小红震醒了,她咳嗽两声睁开眼,见是我,苦笑了笑。我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满脸是血的单眼皮女子,直是心酸。她轻轻松开抱着的孩子,嘴唇动了动:
玉宁哥对不起,我没能保住你的女儿,刚才涛哥打了她的头咳,她的头
我轻轻揭开盖在婴儿头上的包被,看到的那张小脸,已经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我已经无法辨认这个孩子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小玉多一点。
我用手轻轻将她盖好,又用手抹去小红眼皮上的血瘀:小红,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了。
我听见自己的哽咽了。
小红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说:玉宁哥,这个孩子叫玉玉,是小玉姐给她起的名字,说你们俩的名字里,咳,都有个玉字。小玉姐让我把玉玉带好交给你,可我没做到。玉宁哥,你不要怪我,玉宁哥,你别怪我!
我说小红,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
她就笑了,眼睛茫然地往天上看,喘口气说:以前在电视上看别人死得那么轻巧,觉得很假,谁知道自己的命也这么贱,说没一会儿就没了。玉宁哥,我之所以拼命地护着玉玉,不光是因为她是小玉姐的女儿,更重要的她还是你的女儿。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小玉姐,正如我喜欢你一样,所以我没敢和你提我喜欢你。现在我就要去见小玉姐了,你能答应我两个条件吗?
她见我点了点头,便说,我求你第一,在我死后穿上我送你的阿玛尼去看我的墓,我火化时,你给我穿上那件和你配套的阿玛尼。
我点了点头,含泪答应她。
她愣了好一会儿,从嘴角沁出好多的血沫子来。她又喘口气才说:玉宁哥,生前我从不敢提爱你,现在我就要不行了,更不敢奢求什么,我只求你能吻我一下,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第二个,咳咳也是最大的愿望。
我犹豫了一下。我想起了我爱过的苏菲和小玉,我吻过她们,但她们都没能从我这里得到过幸福,反而更加的不幸。我实在不忍心加在我自己身上的诅咒再连累纯洁的小红。
小红见我不言语,便轻轻吐口气,说:吴姨说过,她很在意农场里管鱼塘的老吴,但一辈子因为怕别人说三道四就没表白过,她对我说,她临死前一定要不顾廉耻地让老吴吻她一下,她就是死也甘心了。玉宁哥,现在我也是这样的想法,纵使你没有爱过我,我只要你吻我一下让我知道你还在乎我,我死也死得高兴了。
我抬头看看不远处晕倒的吴姨和塘那边肯定被炸得尸骨无存的老吴,我忽然心中一阵凄凉。小玉还不知道吴姨和老吴的事儿,她还在以他们为幸福的榜样。但是她不知道吴姨的梦已经永远破灭了,而一旦我拒绝小红,她的梦也会马上破灭。我低下头,看见小红眼中满是楚楚可怜和哀求的目光,她微弱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
玉宁哥,就一下,就一下好吗玉宁哥!
我噙着泪将头俯下去,当我们的睫毛互相接触时,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我轻轻在她唇上碰了碰,当我再抬起头,她闭上的眼镜已经再睁不开,脸上挂着一丝知足的笑容。我抱着血满全身的小红,失声痛哭。而她那双手,一直牢牢地抱着我的女儿玉玉。
我仿佛又听见首饰城里小玉叮叮咚咚弹着《致爱丽丝》的曲子,温柔,缠绵,欲语还休,夹着着少许的无奈,像她那双单眼皮上的细腻的情感。
一阵尖锐的警笛,应该是110的警车吧。不知道了,不知道了。一阵眩晕,和小红栽倒在一起。
当我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黑暗中。
胸口有点闷,应该是有人用胳膊抱着我,耳边又有热腾腾的呼吸声。凭感觉,我可以肯定那是我离开了一年了的亚宁,我的弟弟。我猜想我莫非给接回了我们的卧室了么。试着伸手向床头灯的开关摸去,果然摸到了那排按钮,一掀,床头的那一排彩灯里的红灯亮起,血红血红的,像血。
由于灯光的猛然刺激,我身边那个人马上睁开了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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