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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神色惨淡地笑了笑:“是!我不想再让自己因你而胡思乱想静不下禅心,也不想你知道后徒增烦恼,便决定去峨嵋光明顶挂单,理事院都已经给联系好了,武艺便走,今儿听说你已有了妻子,很好,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确是红尘之福阿!我有件事情拜托你。”
他顿了顿,看我没有什么反对,便接着说:“是如明这孩子的事情。如明是空慧禅师捡来的孤儿,因为孤儿院那里因为手续问题没联系好,就暂时在寺里居住。如今空慧禅师已经去了浙江的普陀禅院,不日我也将走,而如明将被送往孤儿院。我一个大学同学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给我说过里面孩子的生活,超乎我们所能想象的悲惨,他说下辈子倘若他还是孤儿,他宁可到街头要饭也不要进那种地方。所以,我实在不忍心如明送到那里去,你能不能在乡下找个普通人家把他收养了,让他得到一点大人的爱?!”
说着,秋明竟然潸然泪下,神色极其黯淡。我看了看塌上垂着的帐子,一动不动,显然这么长时间,如明已经真的睡着了。
我说秋明你放心,这孩子很伶俐,我很喜欢,又看他和我还挺合得来,要不我就收养了他,只当认个弟弟。对了,还有,我现在已经不在市里居住了,我的户口要拔到乡下去,那里很穷,但日子过得很平淡快乐,相信如明跟着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秋明含着泪笑道谢谢,明天我和你去理事院找理事长老,再一同去民政部门把户口迁你那里去,手续很简单不很麻烦。
我点点头,说,你放心吧。
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这个话题一结束,俩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阵子,天全部暗下来,他才说:玉宁,看出来,你对同性的话题很避讳,你有故事不愿意讲,对么?
我苦笑了笑,点点头:“不是不愿,是不敢!我不敢再揭心上的疤。我能亲口告诉的只能是,我的弟弟亚宁是因同性恋的事情而死,我一辈子也无法在接受或面对那种事情。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周围特别优秀的男孩子都是同性恋!譬如亚宁,譬如你,譬如周扬”
周扬?秋明忽然问:就是年初一和你谈了一个通宵的周副市长的儿子?
我说是。
秋明探身过来说:玉宁,在你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让周副的小刘司机来我这里打听你有没有来过,都七八次了,说周扬病的不清快不行了,一直撑着要见你
忽然我的泪就下来了,流落满面,一阵阵的心痛。
原本我以为抠掉手机卡逃到乡下,就会忘了一切,但经秋明一提周扬,我的大脑马上又被伤心的记忆填满,一个个人物又开始清晰地浮现闪耀:冷艳清高的苏菲,漂亮单纯的周扬,黑黑的体贴的雷子,刁蛮任性的玲子,懂事的优优,冲动的小雅,卷睫毛的小雨,满脸痘痘的彦辉,卷头发的义气的陈陈,剃着平头的周副,告诉我所谓那个秘密的空慧,都马上回来袭击我。
尤其是那个周扬,一个让人心疼又无奈的孩子。我想我可以答应他作任何事情的,但只是要除了那件事。但偏偏,他是一个隐藏的G,他给我下了一道我永远解答不了的难题,正如在北京亚宁给我的难题一样——他们都是G,而且要我成为G,亚宁那时见我始终不答应也不原谅他,他便选择了死亡;我想我也不会答应不会原谅周扬,但我又不忍心看他绝望,我只有离开,逃避他。
但是我逃避了一圈,最终怎样离开又怎样回到。
秋明见我不言语,便说:你真该去看看他,我觉得真的应该,毕竟他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再说,前阵子周副因被人揭发受贿而被收审了,周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你再不去安慰他,恐怕他死不明目。
要去你去!我忽然神经质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口气严厉地把自己都吓住了。
秋明慢慢端起竹根刨制的茶碗喝了口铁观音,垂着睫毛说出一句话:
“你可以不接受他人对你的爱,但你无法阻止他去爱你!你虽然不爱他,但他爱你又有什么错!”
说着,起身离去了,出了门也不撑伞,在昏漠漠的院子里对着那株苍劲的古柳站着。淅淅沥沥的雨线在他周围织成一张雨帐,像一个雨的囹圄。他一袭月白衣衫在风雨中飘摇。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站在雨中受淋,但我确定他是哭了的,因为我清清楚楚听见一声男人的啜泣。
月白衣衫,风雨飘摇,暮色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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