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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跳过两年。这一年,陈不语8岁,小学3年级。陈丰5岁,幼儿园大班。
这阵子厂里的大事是分房子。陈家的情况是一家4口外搭一个陈丰住两间房,属于可分可不分——陈丰虽然不算,但陈不语陈小康性别不同,可以要个小套三。也就是说,送点礼可以拿到新房,不送礼继续住两房无厅的老式住宅。陈家当年为陈不语治病欠的账一直没有还完,哪来的余钱去送礼?
结果又是陈不语出马,也不知道他在房管科长家里说了些什么,不但陈家的房子到了手,房管科长从此远远看见陈不语便绕道而行。
至此以后,陈不语在陈家上下的眼里,就带着几分冷气森森阴风惨惨的怪胎样。
抛开那些事迹不谈,陈不语这个小孩倒并不怎么碍眼,模样清秀很斯文,有点少年老成,但并不是不苟言笑。只是他不喜欢与同龄的小孩玩,实际上他不喜欢与任何人玩,除了陈丰。常常一个人看书,而看的也决不是课本。他7岁的时候,他爸爸有次好奇翻了翻他看的书:我的妈呀,电脑语言!不久后,那孩子也真的不知上哪弄来台电脑。以陈不语的怪胎美名,陈妈陈爸当然不敢问他哪来的钱买电脑。
从陈不语13岁起,他每月交陈妈妈1000块钱作生活费。第一次看他拿出这么多钱时,可把陈妈妈吓了一跳。要知道,D城是个小地方,陈妈和陈爸的工资加一块也不过千把块钱。他一个13岁的小孩,一出手就那么大方,不吓人才怪。虽然自陈不语3岁那年奇迹般地治好了病,陈妈妈就总觉得他不再是自己的儿子,并且就象其他的陈家人一样,对他很有些害怕,但当妈的良知还是逼着她讯问钱的来源,这一问才把她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陈不语一年前就开始炒股了!
原来陈不语偷了他爸的身份证悄悄开了户,据他说,除开刚开始输了一些而外,他一直都是赚钱。他爸他妈觉得难以置信,有天悄悄地溜进陈不语开户的证卷所,发现竟有不少人跟着陈不语炒。小声问旁边的人,才知道他们的怪胎儿子在D城已经有了“股市小天才”之名。难怪证卷所会让一个小孩子呆那儿炒股。
其实那个时候,陈不语还属于散户,用他自己的话说还是“学习阶段”。
于是,高中三年,陈不语就在股市中“学习”度过。他的老师都对他偏爱有加,厂子弟校本来就管得不严,不来上课就不来呗。也难怪,就算不来上课也是次次班级头名,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只是陈不语竟在最后关头做出了不参加高考的惊人之举,把他的班主任气了个半死——教了一背子的书,好不容易碰上个天才,清华北大是进定了,这次肯定要暴个大冷门大炸弹,天才却不要读大学,能不气吗!
事实是,陈不语不但没有考大学,还离开了D城,带着陈丰一起。至此以后,再也没有重回D城。
那年夏天的某个夜晚,陈不语突然走到正坐在沙发上吹风扇看电视的爸妈面前,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然后站起来用他特有的清清淡淡的声音说:“第一个头是谢谢你们照顾我,第二个是为小丰,谢谢你们照顾他。”
陈爸陈妈一脸惊赫完全懵了,半声作不得。
陈不语又继续说:“我明天就带小丰离开,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今天先来谢谢你们。”
陈爸好不容易才张开了口:“去哪里?”
“暂时是B市,以后也许还会搬走。”
“为什么?”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再是怪胎陈妈还是舍不得。
“D城太小,小丰又在学画,到省城可以给他找个好老师。而且我炒股的收入也够我们生活了。”
一个16岁的少年要靠炒股讨生活,简直闻说未闻匪夷所思,好在陈不语这些年已干了太多的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之事,陈爸陈妈的心理承受力已经被磨练得超强。只是二人还是呆呆地看着陈不语,说不出话来。
陈不语把手上的房门钥匙和几份文件放在桌上:“爸妈,不语当年说过,小丰吃的用的,我十倍奉还,不语不会食言。这是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的房契和钥匙,是不语送给你们养老用的。”
又拿出一个存折:“这里的几万块钱,麻烦你们转交给二叔,他毕竟是小丰的亲生父亲。”
陈妈妈开始哭了,她不明白她亲生的儿子为什么会如此薄情寡义,一副一去永不回的模样。
陈不语温温和和地看着陈妈妈,轻轻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二老多保重吧!”
再次看向儿子,陈妈妈第一次发现,如果不带上那副她早已习惯了的看怪胎用的有色眼镜,面前的这个儿子面目清秀身材修长,一身书倦气,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哪里会是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在陈不语踏上火车的前一刻,陈妈妈突然抓住陈不语的手,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你到底是不是不语?”
陈不语依旧温温和和地看着她,只是弯下腰低声说了一句话,陈妈妈目瞪口呆地目送着陈不语上车。火车轰轰地开走了,向着省城B市的方向。
陈不语的那句话说的是:“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他来,是为了陈丰。如果没有陈不语这个人,他会找到另一个身份,所以,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陈丰是陈不语的表弟,是陈不语非常在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陈不语唯一在乎的人。这一点,陈丰从小就清楚。
陈不语从小不和别的小孩玩,也没什么朋友,也难怪,他总是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清清淡淡的样子,再配上那身浓浓的书卷气,想让人不自惭形愧都难,怎么会有朋友?但他对陈丰却从来都是另眼相看好得出奇。他3岁时从省城病愈回家,当时陈丰已经两个月大。他一回家就跑到陈二叔家看陈丰,趁二婶一转身的功夫,他把陈丰从床上抱起在他的小脸上亲过不停,他二婶回身便给看得呆了。从那以后,陈不语便是陈丰的当然保护者,厂区里的孩子都知道,陈丰绝对不能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人欺负陈丰,陈不语就会从天而降,保管揍得你屁滚尿流!看过他打架的人都会在心里暗暗摇头:真看不出来,那么斯文的一个孩子,揍起人来竟那么狠。
而陈不语对他的亲妹妹陈小康又毫无特别之处,害得小姑娘有次问妈妈自己是不是捡来的。陈家上下也弄不清怎么回事,只能解释为缘分。
陈丰13岁那年跟着陈不语到了B市。对此他无所谓同意或者不同意,从小就跟着哥哥,哥哥说东就往东,哥哥说西就往西,哥哥的意见当然就是他的意见。何况对B市他也没有多少可留恋的。妈妈早就去世连样子都记不得,爸爸再婚后,特别是陈不语把他带走之后,同在一厂也难得一见;伯伯婶婶对他倒是不错,可他的事情一向都由哥哥打点,他们想插手也插不上,时间一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象隔着层薄膜。至于朋友,他根本就没有。当然,小小年纪的他没有意识到,没有朋友是因为他的大半时间都和哥哥在一起,哥哥就是他最好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兄弟俩到B市后,直奔市东的一栋住宅楼,陈不语早在那里租了个两居室的套间。那年秋天,陈丰顺利入读在全省赫赫有名号称贵族学校的B市外国语学校。学校与他们的住处相距两条街,走路8分钟,骑车5分钟。把半年的房租家用还有陈丰下学期的学费存入银行之后,陈不语手上还剩2000块钱,揣着这2000块钱,他去了股市。这就是后来在某个特定圈子里流传的“2000块入股市两年后搬进大户室”这一神话的开始。
一切都在陈不语的算计掌握之中。
只是,陈不语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陈丰这个变数——陈丰不喜欢外国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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