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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欢迎你。”
“还不对。”
“北京欢迎尔。”
“这就对了。”他坏坏地笑着。
“这也不对,”我也坏笑着,“应该是‘北京欢迎儿’”。
他反身扭住我的胳膊,一点点用力,“你小子找打,是吗?”
山上没多少红叶,颇有点“千里银河一点红”的意境,与我们的想象大相径庭。我记得十几年前和阿圈来玩的时候,红叶还是成片的,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他有些失望。如果身边的这些人都变成红叶就好了。“没事儿,”我安慰他,“明天去长城,我们还能看到红叶,那边都是野生的,比这儿漂亮。”
出了公园大门,就是商品街。街里都是卖纪念品的商店,一家挨一家。他看得很仔细。
“怎么,要买纪念品啊?”我问他。
“来一回香山,怎么都得买点红叶啊。”他说,“我要是不给她们带点东西,她们还能饶了我呀?”
我知道她们指的是小李和兰兰,心头竟然有些发酸。我笑笑,没吱声。
他买了几张封好的红叶,有大的,也有小的,嘴里念叨着,这个给谁,那个给谁。他又挑了一个盒装的刺绣手帕,倒没说会给谁。这是给小李的吧,我想。
转过路口,有一个中年人在吆喝,“香山纪念,铭牌刻字。”我心中一动,拉着他走过去。
“你挑一个,我送给你。”
他看看我,没说话,低下头去挑选。挑了一会儿,他拿起一个递给我,“就是它吧。”
我接过铭牌,很糙,价钱在那摆着呢。我带着他穿过铺子,走到后院,让师傅给我们刻字。字很快就刻好了。
“小A 2006年10月26日”
我把铭牌交给他,对他灿烂一笑,“好好保存啊,丢了,我宰了你。”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夜宿昌平。
酒足饭饱,我们悠闲地坐在酒店的椅子上。一天了,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刚刚修了头发,愈发显得精神。
“看什么看?”他有些不自在。
“操,都半个多月没见着了,看看不行啊?你找抽呢?”
“行,行,你看。”他闭上眼睛,挺直了脖子。
我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听见笑声,他睁开眼睛,瞪着我。
“我大病初愈,也不说慰问慰问。”
“怎么慰问?你不还没死呢吗?”他诡异地笑着,“大哥,放心,你如果死了,我肯定给你坟头儿倒上两瓶酒。”
“就两瓶啊?”我假装不满。
“就是,”他一本正经,“我忘了你是个酒鬼了,两瓶不够。不过,也只能有两瓶。死了还想享受啊?没门。”
“你丫不想活了吧?”我抄起筷子,向他掷过去,他头一闪,躲开了。
“感觉北京怎么样?”我问他。他五岁时来过北京,去了故宫和颐和园,十年前在太阳宫打过短工,之后就再没来过。
“还行吧。”
“下个月你就要来了,也快成为北京人了。”
“操,北京人有什么啊?”他从来都是嘴硬。
“别装,”我打断他,“来北京,你会不会后悔啊?”
“后悔有什么用啊?”他一脸无辜,“我工作都辞了。”
我的心一颤,感受着这句话的份量。
饭店的边上,是一家洗浴。今天爬了山,又走了很多路,我们俩人都很累,索性跑到里边洗了个澡。蒸完桑拿,身上清爽多了。我们又找师傅搓澡。那个师傅的手法真不错,我们俩都很舒服。直到今天,我们还经常谈起那个师傅,好想再回到那儿洗个澡,就不知那个师傅还在不在。
从洗浴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真是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附近的酒店居然全部客满。费了好大的劲儿,我们才找到一个房间。没有电梯,我们只能爬上七楼。
房间不大,两张床呈L形摆放。我们脱了衣服,关灯睡觉。他的脚挨近我的头。
“你头冲那边睡呀,我脚臭。”
“我不怕,我喜欢闻。”我开着玩笑。
“操,你喜欢就随你,熏死了可别找我啊。”
我笑了笑,“哎,”我叫他。
“怎么了?”
“小李知道你来吗?”我不想问,但忍不住。
“知道呀。”
“没问你干什么?”
“那还用问啊,她又不傻。我也没瞒她。”
“你们俩怎么样啊?”
“就那样吧。”他嘟囔一句。
“哦。”
我的指尖轻轻在他的脚心滑动着,他扑哧一下乐了,翻了个身。
“痒。”他叫着。
“别动,”我抓住他的脚,“给你按摩按摩。”
我的按摩水平那是相当的高,是在我长期做按摩中熏陶出来的。
从他的大脚趾开始,我一点一点划着圈,用着力。
“想我了吗?”我问他。
没有回答。
“到底想没想啊?”
“操,你有什么好想的。”他嘟囔着。
我使劲掐了他一下,他哎呦一声叫了出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冯骥才说过,人的性感是从脚开始的。
可是他说的是女人。
我的手里是大大的、男人的脚,而且还是臭脚。
天啊,什么时候我变成这样了?
按照小A的说法,登长城就如同当兵:不来后悔三年。来了后悔一辈子。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现在的长城,每天都游人如织,匆匆似赶集。城墙被整修得乱七八糟。缆车和滑道把它变成城市的游乐场。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那块有名的石碑,活像一块墓碑,矗立在那儿二十几年,也没人想把它换一换。
其实长城的美,轻易是感受不到的。长城的美,在于它的空旷,它的凄凉,在于它的厚重的历史,凄美的传说。从九龙口到嘉峪关,我曾经到过很多长城遗址,单单是八达岭,我就登过几十次,准确的说,算上这次,是四十四次。有一段时间,我疯狂地迷恋上长城,在其中感受着先民的智慧和民族的精神。外地的同学到北京玩,陪他们登长城也成了保留节目。暖阳、细雨,大雪、寒风,四季的长城景色深深地震撼了我。
当然,小A是体会不到这些的。我们躲避着游人,快速地登着。大多数时候,我们寻找着附近山坡上的红叶。亏得这些红叶,多少还给我们带来一丝安慰。胡乱地拍了些照片,两小时后,我们已经坐上了返程的919路公车。
在德胜门简单地吃了午饭,我对小A说,带你去个地方。
他想也没想,点点头,跟着我。
我们登上一辆815路空调车。
正是下午,小区里见不到几个人,一片静谧。偶尔,鸟儿从草地上空划过。小A紧跟着我。
“这小区不错啊,你在这儿住?你挺有财啊?”
我笑笑,没吱声。
乘电梯到十楼,向左一拐,就是1004室。我推开门,中介小伙在里面等着我。见到正在装修的房间,小A狐疑地看着我。我拉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他,“住这儿行吗?”
“我?”
“对呀。”
“有什么不行的?”他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哼,心里肯定屁颠屁颠的。臭小子,我真想揍你。
我拿出烟,给大家发了一圈,和小A讨论起房间的布置。家具和电器的位置很快就固定了,但是否买床却让我们产生了争执。按照我的想法,卧室不大,买一张双人床可能会很压抑,还不如买一个好的床垫,布置成日式房间。可这个老土却死活不同意,说没有床他会睡不着觉。也罢,反正是他睡,随他吧。
装修已近尾声了,只剩下橱柜和吸油烟机还没有装。我拜托师傅们加快进度。
“为了给你找房子,你哥把我可折腾惨了。”中介小伙边说边摇头,“就亏得他是我老乡吧。”
小A傻傻地笑了,又递给他一支烟。
很久没有在长安街上走过了。我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沿途的建筑。刚刚在广场,他多少还是有些兴奋,不知是否唤起了他儿时的记忆。华灯初放,街上车水马龙,在我却恍如隔世。这一刻的世界,仿佛只有我们两人。我们随意地聊着,就如同多年的夫妻晚饭后在街边散步一样。几次,我想和他说说我们的未来,但每当我抬起头,看到他的侧影,这个念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呀,默契如斯,还需要言语的承诺吗?一切顺其自然吧。
那一晚,我们从广场,一路走到了礼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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