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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倒霉,这回又得伺候你。”阿圈唠叨个不停,“你就不能再找一个啊?一个人有意思吗?死了都没人管你。”
“不是有你吗?你伺候得多好啊!干脆你当我媳妇算了。”我愿意和他开玩笑。
“操,就我这模样,你敢要吗?别晚上睡觉吓着你。”
“没事,你要真从了,我就牺牲一回。”我一本正经。
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我,“不说玩笑话,你自己真得注意点了,别让我明年见不着你。”
“你放心吧,我要是死,也得死你后头。”
我正在输液,小A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已经检查完了,没什么大事儿,输输液就好了。他一听就急了。
“没事儿你不告诉我?我这儿着急呢,你不知道吗?”
我嘿嘿傻笑。
“等见到你时再收拾你,我让你笑。”
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可是,是真的好吗?
“姐夫”到北京出差,约我去后海喝酒。他是我上大学时宿舍的老大,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他长得颇像老江。说也奇怪,我们宿舍另外一个哥们长得很像小胡。以至于我们开玩笑说,看看现在的政治局常委,如果谁的长相和我们宿舍的哥们相似,那他肯定就是下任的总书记。
见了面,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就是喝酒。这小子肚子开始发福,一副典型的腐败官员形象。最恐怖的是,几年不见,他的酒量居然大涨,喝酒就像倒酒似的,我甘拜下风。我没告诉他我正在住院,尽量陪着他喝。
回到医院,已近凌晨一点了。我偷偷溜回病房,打开门,天啊,阿圈正坐在我的床上,铁青着脸瞪着我。
阿圈今天值夜班。我忘得一干二净,这下我有的受了。
阿圈站起身,走过我身边,说,“你跟我来。”
我乖乖地跟着他,来到值班室。
他把我摁到床上,给我脱鞋,让我躺平,又把枕头和被子垫到我的脚下。
“你不要命了?”他拉过椅子,坐在我旁边,压抑着怒火,“不想活就别来呀,害得我跟着瞎操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湿润了。这就是我的兄弟。
他别过头,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着一支。
“给我点一根吧。”
“滚!”他连头都没回,抽了一口烟,想了想,又把抽过的烟递给我。
我接过烟,默默地抽着。房间陷入了沉默。
“给你。”我递过烟头,他扔到墙角,走过去用脚狠狠地踩灭。
“为什么这么喝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姐夫’来了。”我打断他。他见过“姐夫”。
“他不知道你的病吗?”
我摇摇头。
“你呀,”他也摇摇头,“早晚得被哥们义气害死。”
他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点着两根烟,递给我一根。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五年。”我脱口而出。那时他是我前座,我们都喜欢踢球,成天泡在一起。
“是呀,二十五年,都银婚了。”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呛了一口烟,想起那时大家一起发誓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情景。
“你小子还是那副德性,非得那么好强吗?”
“狗改不了吃屎。”我吐着烟圈,烟圈逐渐飘远,慢慢消散。
“这回做吗?”他换了话题。
“不做行吗?”我问他。
“我看了片子,还能撑。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趁早做了吧。”
“那就算了,再撑一段吧,万一做砸了,我不就傻了?”
“又不是太大的手术,”他看着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当然,也有风险。”
我没说话。
“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我看着你。”
我闭上眼睛。
小A,今天晚上你上夜班。秋天了,天凉了,你冷吗?
和小A,每天依旧是短信联络,有时也通通电话。在医院,时间很宽裕,我的短信内容也日渐丰富。我把一些笑话的主角换成小A,每次都会得到“夏姆士的反击”。我也会发一些诗给他,我们接下来就会讨论诗的意境,甚而谈论生命的意义。哈哈,够严肃吧。每天,我会揣摩他学习《新概念》的进度,在短信里和他联系对话。大多数时候,他做得很好。有时答不上,我就会糗他,他也不生气。几次,他问起我的病情,我都轻描淡写,我不想他担心。
阿圈表现也不错,每天下班都会陪我呆一会儿。没有输液时,我们会在楼下散散步,胡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有个深知的朋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天,阿圈要值夜班,想请我吃晚饭。我当然乐得从命。很久没有宰他了,这次得把刀磨快点儿。恰好他老婆打电话来,说要到医院看他。阿圈问我见不见她,我说见,当然要见。阿圈嘱咐我说话要小心,不要胡说八道。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在饭店只等了十分钟,就看见了他老婆。看来她打电话时离医院已经不远了。见到我,她热情地打招呼,只不过和以前一样,这热情多少有些做作。
“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我犹豫着怎么说。阿圈看了我一眼,对她说,“他在这儿住院呢。”
“是吗?”意料之中的夸张,“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我确定阿圈没告诉她,就说,“没什么事,就是累了,找个地儿疗养疗养。”
“我说嘛,你这么壮的一个人,哪会生什么病呢。”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如果不了解她,我肯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小子真能,那么多人想住院都找不到床位。”她的嘴不会闲着。
“不是有阿圈吗?再说了,你把阿圈管那么紧,我们想见阿圈,也只有想这招了。”
“我有吗?”她转向阿圈。阿圈笑了笑,没说话。
“你这纯粹是造谣污蔑。哼,我才不管他呢。”说完,她自己也笑了,“怪不得他这几天回来得都挺晚,我以为是他加班,敢情是在陪你啊。”
“他可没白陪我啊!”我作不平状。
“怎么?”
我喘了喘气,一本正经,“嫂子,我可替你看着他呢,一点都没给小护士留机会啊。幸亏是没事,有事我早就向你汇报了。我向毛主席保证。”
“你这张臭嘴。”她捂着嘴乐起来。
“这样,就省得你经常来查岗了。”我停了一下,“所以这顿饭就算你们两口子请我了,我也就不要别的报酬了。咱们人情两清,互不相欠。”
凉菜正好被送上来。
查完房,阿圈把我叫到值班室。
“困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聊会儿?”
“聊呗。”我躺在床上。
“我老婆说你还欠我们一瓶酒呢。”阿圈点着两支烟,递给我一支。
朋友曾送我两瓶西班牙红酒,上次去阿圈家,我答应给他们一瓶。后来一直没再去他家,也就没送成。
“她丫怎么还那操性,”一提起他老婆,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来北京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让首都人民熏陶熏陶。失职呀,我痛心疾首呀。”
阿圈被我的话逗笑了,“你那张臭嘴。哎,还不是和你一样,改不了吃屎。”
“活该,当初拦你都拦不住。”
“那也不怪我呀,算了。”他不想再说。我知道当时家里逼他结婚。
“后悔了吧,弃暗投明还来得及,革命不分先后。”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干嘛?”他有点落寞,我不忍心再开玩笑。他可能是真的不开心。
“其实,她对你也算不错的。是个护家的女人。”我试着安慰他。
他抽着烟,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他摇摇头,笑起来,说,“别看你不待见她,她心里也挺恨你的。”
“恨我?”我大吃一惊,“凭什么呀?”
“抢她老公啊。”他边笑边说,“有一次我俩吵架,她说她成日独守空房,我却跟你们鬼混,她恨死你们了,尤其是你。”
“操,还有这一出啊。”我也笑了起来。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吧?
在我们这群哥们里,阿圈是第一个结婚的,那时他正准备考研究生。我们知道毕业后他不想回东北,都不赞成他结婚,免得将来累赘,无奈他家里坚持。后来他回上海读研,只有假期才能回家,也是和我们混在一起。我们是一群光棍,成天花天酒地。记得有一次在阿圈家玩通宵麻将,圈嫂凌晨三点起床打扫卫生,弄得我们走也不是,玩也不是,尴尬之极。当时我们都怪圈嫂不近人情,为此还痛骂阿圈。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初的确也没有体会到圈嫂的心思,做得有些过分。哎,这又怪得了谁呢?都是青春惹的祸。
“你小子最近怎么样?”阿圈打断我的沉思。
“还不是老样子,瞎混呗。”我不置可否。
“不是这个,我是说感情方面。”
“感情?我有什么感情?”
“别装。”他又递给我一支烟,“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吗?这回来我就觉得你哪儿不对劲儿,我刚刚想明白,你丫是在幸福中啊。我说的没错吧?有什么艳遇,快快从实招来。”
我的心一动。懵懂中曾有要倾诉的冲动,今天该是个机会吧。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天花板,缓缓地说,“男人算吗?”
“男人?”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不会说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吧?你小子怎么净赶潮流啊。”
见我不理他,他停住笑,弯下腰,看着我。“是真的?”他问。
“是。”我清晰地回答。
“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再也忘不掉了。”躺在床上,我给阿圈讲述着。“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脑袋里整天都是他。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像铁子的缘故,但很快我就发现不是那回事儿。”
他知道我和铁子之间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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