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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那几天彤被他妈妈看守起来,失去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白天他被带到学校跟着妈妈的班上课,晚上一家人就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电视。
他妈妈什么也没说,这让彤更加感到可怕。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那是我生命中最为漫长的几天,我走肉一样出没在胭脂河桥,走过喧闹的街市,看着那些平淡地快乐着的普通人家和因为绝望而狂欢着的同类。一天晚上回家,彤在门口等着。
没有惊喜,我在月光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那是羽童在来世重逢凤儿的目光。几天不见,他瘦了许多。他长久地在风里站着,没有说话。
"你来了。"我说。
那声音仿佛不属于我,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梦境。我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门打开了,他跟着我进了屋。门一关上,在黑暗中他一把抱紧了我再也不放开。他贴上来,嘴唇冰凉。他滚烫的舌头在我的口中蛟龙一样翻腾,他用力吸吮着,像一个饥渴已久的孩童。
我想抗拒这无望的梦境,可是我任性地伸出手臂抱紧了他。他腾出手,一重一重地解开了我们上衣的扣子,我们两个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感觉得到彼此的心跳。
我闭着眼睛,用力搂着他,像是要把他揉碎挤压进我的胸膛,就那样永远在一起在一起。
是梦,就永远不要让我醒。火车不要停啊火车不要停,而我清晰地听到车轮碾压过心脏的声音。火车过后,我的一颗玻璃心在铁轨上闪着微光,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地裂纹满布,慢慢地碎开来。
我们就那样在黑暗中站了许久,我感到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到我的脸颊淌进我的嘴巴,咸咸的涩涩的;那是彤的泪水。
"我们怎么办?"他颤抖着。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攥着他的手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就那样沉默着吸着。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他梦呓似地说,"童,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理解彤的妈妈的感受。彤说他妈妈这几天什么也没提,家里一如往常地过着日子——这更加让他惊慌地绝望。他很怕,很怕。他说他知道妈妈有多难过,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连爸爸也不知道。
"我看到妈妈偷偷地哭。"彤幽幽地说,"其实我们两个彼此心里都清楚的很,就是瞒着爸爸。爸爸知道了会杀了我。"
彤在昨天早晨起床,看到床头放着一张旧报纸。他翻了翻,一篇文章详细地报导一个同性恋者是如何杀人奸尸的。
"我好怕,你知道吗,童?我是多么害怕把自己赤裸裸地摆在父母的面前!"
我可以想象一个母亲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子赤裸着躺在床上时的那种狂乱。可是她不愿承认自己心中的恐惧,她不肯说破,不肯残酷地捅开那张窗纸。
在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也没有想花费心思去说服别人某种爱是对的某种爱是错的;许多东西根本没有对错,爱就是爱,就让别人去说吧。彤的父母一堵墙那样冰冷地矗立在我和彤之间,那是没有任何希望和渠道的对话。
彤的妈妈那天去外地开会,临走的时候,她盯着彤的眼睛说,"彤彤,你在家给我好好的。"彤说想起那种眼神他就会流泪,那分明是一种近乎痛苦地乞求。
彤一直是一个很有罪恶感的孩子,在认识我之前他已经痛苦了很久,为“这种人”的身份。他抱着我说,哥,我们不是同性恋吧?你是我哥你是我哥!
我们一直是在盲目地幸福着,也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忘记一切压抑与绝望,而他母亲地忽然出现惊醒了我们。
于是那晚我们开始沉默,我吸完了一盒烟,清醒而痛苦地筹划着自己与彤的未来,最后我惊恐地发现,竟然,没有未来!
走?
走到哪里去?如此大的世界竟然没有我们的安身之地。天地玄黄啊,那夜一阵阵朔风呼啸过耳边,心田慢慢地荒凉得如同塞外。
我知道,有一种美丽的梦境,结局会是加倍痛苦地清醒。我和彤的感情,不过是在无边的荒漠各自找到的一杯鸩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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