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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磊
遇见磊,是在地铁站里。
正在等车,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雄壮的身影吸引,于是走近了偷瞧。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子,平头,壮实,有点小肚腩,但是看脸却是肉肉的,唇上一抹小茸毛,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
当他发现我盯着他的时候,我赶紧往别处瞧。第一次躲开了,第二次又躲开了;第三次,我们已经进了同一节车厢,他就站在我前面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俯视着我,嘴角略略上扬,带几分痞气,问我,“你到哪儿下啊?”
那一年他22,刚从山西过来没多久,在一家机械厂做业务员。我们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近。我说晚上请他吃饭,他说好。
约在交大东门外见面,我早早的就到了。11月的天气,又有风,冷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因此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上去就抱住他,“冻死我了。”
这样的虎背熊腰,几乎无法完全环抱住,但那热度真不是盖的。
“等了一会儿了吧?”他笑,一面也抱住我,“不过还得等一会儿我的女朋友。”
我一听,手臂立马松开,他却仍然抱着我,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说,“她离这很近,快来了。”
他女朋友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当时在推销金六福酒,人叫她“六福”。吃火锅,喝啤酒,磊说了很多他的事情:家在农村,中学时打篮球入了校队,希望往职业的路上走,后来却伤了;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于是来北京闯荡;到北京,举目无亲,四处推销四处碰壁,好容易拿下几个单子;但是,他说,慢慢熟悉了就好做了,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他说,我和“六福”听,火锅咕嘟嘟的翻腾,冒着热气,几瓶啤酒下肚,脸上尽是潮红。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常常在地铁上遇见,他的工作也渐渐有了起色,人也总保持着那股子精气神儿。
半年后我搬家,这次离他住处更近了。他高兴的请我吃饭,我于是欣然前往。
他住的地方那时候很有些贫民区的意思,住的多是外地来务工的,街道杂乱无章,垃圾也随地丢弃,去他家的时候还要经过一个粪池,在那种天气里,很是够味儿。
但是我们吃得很愉快,磊照例是有滔滔不绝的话讲,我和六福照例是笑着听,还是火锅,还是啤酒,脸上依旧是一片潮红。
吃完饭,他和六福送我。六福揽着他的腰,他搂着我的肩膀。
因为住的近,我们的联系也多了起来。一起逛商场,一起吃饭,还一起到公园散步聊天。我问他最近怎么都没带女朋友出来,他说,怀孕回老家了。我想,那么他离回家也不远了吧?
有天他提议去迪厅。迪厅里面音乐很吵,我们紧挨着坐着说话。
他喝着酒,搂着我肩膀说,“过几天要回家了。”他几乎是在喊,这样才能听清。
“想家了?”
“回家收麦子。”
“啥时候回来?”
“收完麦子也不会马上回来。老婆要生了。”
“好事啊,恭喜恭喜。”我跟他碰了碰酒瓶子。
他一气儿喝干了,忽然摇摇头,说,“你说留娘儿俩在家呢,也不是事儿,可是娘儿俩过来呢,多大的负担。”
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喝酒。我也不再说什么,抱住他,我们搂得很紧。
喝完酒,磊拉着我走进舞池,两个人都不怎么会跳,面对面看着,都有几分伤感。
渐渐的,人越来越拥挤,音乐越来越疯狂,我们竭力蹦达,竭力扭动着四肢,时不时的跟着嘶吼两下,尽情的发泄,好像要把一切的快乐悲伤都留在那个晚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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