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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间招待所待了一夜一天又一夜,才和军男见上面。军男,不是县中的政治老师,却是当地一处雷达连的指导员——他竟真是个军男!他的样子也是有些糙的。他擂开他的门,又不进来,只站在门外用俯视的眼色看他。他不免有点慌,眼睛只敢搁在军男的肩膀。但很快,他从军男的注视里觉察到了对方的犹豫,心下就从容了。
他说,军男,欢迎光临。
军男问,我撒谎,你生气了?
他说没有,又强调是真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他也说不清。对军男的实情,他感到一种事情原该如此的踏实。军男让他收拾一下,随他去雷达连。在卫生间刷牙时,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张笑脸。
他们去街边的小面馆吃早餐,盛面条的瓷碗喜气洋洋的大着,牛肉很好,面很好,大麦茶是新泡的。然后,他们坐军男的吉普车出城。他认出那正是来时的县道,原本叫他生怯的山林,此刻老朋友似的迎他。车热闹的颠簸着,稻田生机勃勃,广播报着皆大欢喜的好消息。
有一阵,他们争先恐后搜罗网上讨论过的话题。他们的本意,是想拉近距离,可因为重复,又来得刻意了些,反倒觉着了生分。后来,军男说要吸烟,打火机在他跟前的小屉子里。他有些别扭的找出打火机,帮他点烟。点着,军男很痛快的吸一口,目视前方,吐出这样一句:真的好神奇!
他知道军男的意思,也是同感,但觉得这话从这个黑黝黝的人嘴里说出来有些滑稽,就笑了。军男见他笑他,马上作出生气的表情,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肩膀。这陌生的触感,把隔在他们中间的什么温柔的一掀,军男彻底真实了。他开车,他看车外的山水,他们舒服的静默着。
车过一个小镇时,军男突然开口,要到了。他徒的紧张起来,忙问军男一会怎么说,他是他的谁。于是,两人开始对词,从同学、战友、到亲戚,再到别的,起初还一本正紧,很快就天花乱坠了。他们到雷达连时,一群兵正在操场打篮球。军男把车靠着一堵红砖墙停好,然后他们下车。那边的球也停了,兵们齐唰唰的望过来。其中一位,手里拿着篮球的,憨憨笑道,指导员,你表弟和你一点不像。
他很遗憾,没记住那个兵的名字。他们其实挺有缘。第二年夏天,他再来雷达连,正好是他站岗。他一愣,问指导员表弟你怎么来了?他也是一愣,茫然想着,谁是指导员,谁是表弟?再后来,有天下午,他约了人在书城门口的快餐厅见面。推门进去,竟遇见他。他还叫他指导员表弟,这次他穿着红色的保安制服。他羞愧的扭头走掉,等过了些时日再去找他,他已经辞职走了。他走了,人海茫茫,应是后会无期。于是,他和军男,和雷达连,最后的关联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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