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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刘勇烈静若处子,动若狡兔,豪放粗犷,又温柔多情。元旦前,厂里举办了个文艺晚会,勇烈唱了一首陕北信天游,高亢苍劲,震撼人心,歌罢掌声不绝。多亏俊逸忙着准备他的婚礼,没有参加,要不准和那些女孩子们一样,为勇烈的雄性张扬激动得想入非非。
元旦,俊逸在生理和心理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强颜欢笑举行了婚礼。
他的上辈至亲只有一个舅舅,在省钢厂工作,自然对孤儿外甥牵肠挂肚不尽。一次,舅舅来看他,得知他和李淑芬确定了恋爱关系,便要求见见她。俊逸知道舅舅看不上,硬着头皮叫来了李淑芬。果然舅舅一见就皱起了眉头,没说几句话,便懒得再理。李淑芬一走,舅舅就没好气地说:"你眼睛叫鸡屎糊住了?女娃多的是,你怎么偏找了一个'听着难听,看着难看'的货色?长相不配你就算了,诸葛亮还娶丑女哩。听听她说的那两句话,明明满脑壳粘糨糊么。跟井底蛤蟆,怎么说得清东海?她只看见眼皮底下的事。娶了她,准什么事都扯你腿。听舅话,跟她吹了吧!"
俊逸硬说舅舅初见面就妄下结论,冤枉了人家李淑芬。舅舅坚信自己的直觉,一定要俊逸吹。俊逸不听,舅舅大为恼火,从此不过问他的事。来参加他的婚礼时,也只送了200元干礼。李淑芬的舅舅,礼物之外,还有满打满1000元的礼金。为此李淑芬看见俊逸的舅舅就拉长了脸,到走也没问候一声。
其实俊逸的舅舅对俊逸是既恼火,又丢不下。他预料俊逸婚后将在经济上做不得主:"老鼠拉锨把,他跟着那女娃受大窝囊在后头哩。"所以来参加婚礼时,办了个5000元的存折,偷给了俊逸。
同事送礼,在机修厂有惯例。吴厂长50元,车间主任50元,同车间职工人各20元。其他部门干部职工送不送随意,关系要好的则送多送少随意。勇烈是200元。
喜宴上,俊逸的一撮头发,扎得很难看。他多次从饭店的大镜子前走过,也没看见。别人也不在乎,独勇烈有心。
新人给来客敬酒时,到了勇烈跟前,他站起,一拍俊逸的头,拍平了那撮不驯的头发,笑道:"为到厂后,与你一见如故,我一饮而尽。"说完举杯仰头,喝得滴酒不剩。俊逸笑了,绝对不再是皮笑肉不笑。
夜里人闹罢洞房,关了门,窑里就剩下了陈俊逸和李淑芬。想着从此以后,没完没了,他将与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朝夕相处,俊逸便头痛欲裂。唉,天天与他一处的,要是刘勇烈多好!
他困极,急欲与李淑芬办完必办的事好睡觉。李淑芬倒不急,推开他,取出礼单来细看,忽然惊道:"那大学生真好,跟你舅舅送的钱一样多,全厂最他礼重。瞧我的舅舅,你那是狗屁舅舅。这一辈子,休想让我进你舅舅家门!"
俊逸一笑了之。
经济社会,人常讲的是礼情,以礼轻礼重来衡量人与人之间感情的轻重。俊逸却固执地以事论情。事情事情,他觉遇事才能看出人情。刘勇烈一分钱不送,他也无所谓。送了这么多钱,反倒让他心里老大不忍。他知道那小子手头没几百块钱。
李淑芬又掰指算起了礼金总数。她连四则运算都吃力,半晌算不出来。俊逸道:"完了再算,别让我老等!"李淑芬只得上床,一面脱衣一面道:"'男人是耙耙,女人是匣匣',日后你的工资也由我领,钱都由我管,省得你浪花。咱俩都没挣大钱的本事,小日子要抠着过。"
俊逸早就有把经济大权交给她,以弥补不能给她爱的想法。不过他还是给自己打了个埋伏,除过舅舅给的那5000元外,他多年积攒的钱办过婚礼后,还余3000元,这阵他却说只余1000元,明天就交她。
整个过程,俊逸都是在认真、细腻地表演,套路繁多,没有真情。李淑芬诧异道:
"你咋这么多花样?肯定以前有过。"
"哪有。常在网吧看黄片。"
李淑芬虽感官特别刺激,却总觉缺些什么,有些没法说清的不满足。俊逸则在心里道:"我是在做爱吗?没有爱,我是在像狗一样交配。只有跟勇烈做我才有爱,才是人,虽说不合常规。"
完事后,他便呼呼入睡。李淑芬又穿好衣服算钱,好半天才把总数算出来,推醒俊逸问:
"钱呢?"
"不看人家正睡得香?就等不到明天?在我皮包里。"
李淑芬从皮包里取出钱,又数了好半天,见和礼单上的数目相符,便用纸包了,锁进自己皮箱,才歇下心来睡觉。
从此之后,面对李淑芬,陈俊逸将没有了自我,恶言冷语不敢还口,只会竭力忍耐她的庸庸琐琐,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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