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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看了一眼潘潮,他没有看小勇的妈妈,手里拿着酒,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倒腾一盘菜。
这个时候小勇又问了一遍:“啊?妈妈,我的航空母舰呢?”
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才回过头说:“妈妈走的急,没有买成啊,明天妈妈去亚贸给你买,好不好”
小勇本来兴高采烈的,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起来:“妈妈,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国庆回来看我,你都没回来,你答应给我带航空母舰(模型)的也没带”
“小勇乖啊,妈妈在武汉给你买”
“你骗人,武汉没有卖的,我同学都跟我说了,武汉没有,他爸爸都是在广州给他买的。”
她不再回小勇的话,而是走到桌子这边:“还搞得蛮浪漫的啊,烛光晚餐都吃上了。”
我一听她这么说,更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我瞥过眼睛看潘潮,他还是没有抬头。
那女人接着说:“不错嘛,第二个了阿,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潘潮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磴说:“刘一倩,你能不能积一点口德,你当着小勇的面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这时候,我才知道,小勇的妈妈叫刘一倩,我不知道跳舞的女人是不是会先天给人一种傲气的感觉,但是刘一倩给我的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她。
刘一倩一看潘潮居然把杯子蹬得这么响,可能火气也一下起来了:“口德?我还算是极口德了吧,就算没有口德又算得了什么,你当初有人格吗?你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又考虑过小勇吗?”
潘潮没有接她的话,他转过头对小勇说:“小勇,你先进里屋去,我跟你妈妈有话要说”
在我的预料中,小勇应该不会听话的,他那么久没有见到他的妈妈了,结果妈妈一回来,刚进屋,就让他一个人先进里屋。换了我,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小勇一听这话,二话都没有说,乖乖的转身往里屋走,只是在走的过程中,悄悄嘟囔了一句:“每次都这样”
当时于我的感觉,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怜,他居然都习惯了母亲一直不在身边,这还不算什么,他居然习惯了母亲一回来,就与父亲吵成这样。
潘潮看见小勇走进了里屋,回头对我说:“张遥,你先回学校吧,我就不送你了,谢谢你陪我们过节,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我如遇大赦一般,赶紧起身,穿鞋子,当我挂上房门的那一刻,听见里面如同爆炸一般。
——“你他妈是专门跑回来跟我吵架的是吧”
“怎么样?老娘回来看你有没有得艾滋病死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一个女人说话怎么不怕遭报应呢?你不为自己积德,也为小勇积点得好不好?”
………………
当我走下楼以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感觉刚才被压抑的心才打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没有立刻打车,我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刘一倩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第二个了”?“艳福不浅”?“看看你有没有得艾滋病死了”?这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呢?
我当时作的第一个推测现在想起来听可笑的,我当时想,难道潘潮真的得艾滋病了?所以刘一倩一直不愿意回家?
但是我很快推翻了这个设想,要是这样,潘潮一定不会这么不道德的还跟其他人若无其事的接触,而且如果是真的,刘一倩也不会说“我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得艾滋病。”
回学校的过的这一夜,如此漫长,我心中充满了好奇,同时又觉得潘潮的样子在我心中越来越模糊?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不是一个对婚姻对子女极其不负责任,一个玩世不恭,没有素质的人?
但是这么久以来,他给我的感觉却不是这样的,那他到底是怎样的?这一夜,我一遍一遍在脑袋中作假设,又一遍一遍推翻自己的假设。
我甚至非常后悔,我提前来武汉,提前来陪人家过什么节,不然可能我什么事情都遇不到,也不会心烦。
第十三章接下来的一天,我并没有接到潘潮的电话,这一天我们开学,新学期第一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开了一个班会,然后见到了淼淼,她怪我后来连着好多天都不跟他联系,说她打电话到我家,知道我提前来了学校,但是却联系不上我,问我提前来做什么了。我随便敷衍她,说我来复习英语,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淼淼在我心中的距离,好像有些远了,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心中有好多事不能对她说。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好难受,但是却没有人能让我倾诉,没有人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二天,我依然没有接到潘潮的电话,我渐渐担心起来,他们家里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第三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开学的这两天,好像其他的人兴致都很高,一是因为刚过完年,大家都带了好多好吃的来,大家也都好久没有见面了,一是因为从这学期开始我们就开始上专业课了,大家也比较兴奋。可是这两天,我却总是心不在焉,好几次,淼淼叫我去食堂一起吃饭,都被我推脱了,我心里很乱。
第四天的晚上,我们上了新学期的第一堂晚自习,下课以后,我跟淼淼准备一起走回寝室,好多人从教学楼里面簇拥而出,我跟淼淼也在人群中往外走,走出门口的台阶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遥。”
这个声音我不用回头大概就能知道是谁,当时听到这一声的时候,我浑身一颤,心中瞬间涌出百般感觉。
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问他:“你舍得来跟我说明一切了?”
但是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所有的话都揶在喉咙里了。我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哪怕是今年过完年来见到他,他瘦了一圈,但是也不改他风度翩翩,一脸帅气。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寸头都不是寸头了,头发恨不得贴在脑袋上,满脸的憔悴。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淼淼在旁边嚷开了:“潘老师”
我这才想起来“晕,淼淼在身边”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我再做一件亏心事一样,其实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问心无愧,行的“正”,走得“直”。
潘潮比我反应快,他说:“你们俩在一起啊,我找张遥有点事情,要跟他单独谈谈。”
淼淼一向善解人意,她赶紧说:“没事没事,我正好跟我们寝室的一起回去。那你们慢慢谈,潘老师再见”
淼淼转过来对我说:“那我先走了阿”
我冲她点点头,然后淼淼转身和同学一块儿走远了。
潘潮说:“你能不能陪我去喝点酒”
我正想说:“我不想去”
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我本来就是打算今天都告诉你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他买了一打啤酒,跟我打了一个车,到了东湖边。
一路上,我都没有跟他说话,不是我不想说,不想问,而是我实在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到了东湖边,他大概连着喝了两厅啤酒,我终于忍不住问他:“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他掐掉手中的烟头,又打开一听啤酒,喝了一大口,开始说。他接下来给我讲的这一番话,让我如同听一段传奇一般,我在他讲的同时,心中从惊讶到疑虑到感慨。他讲得很平静,而我听得却一点都不平静。
“我八四年考上北京舞蹈学院,那时候能考上北舞院,真是一件让别人很羡慕的事情,走进学校一看全是俊男靓女,进校以后,我跟我班上的一个同学关系特别好,是个男的,我进校以后除了上课,就是学着别人谈恋爱,大学期间跟多少女孩子谈过恋爱,现在我也记不清了,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找女朋友,那时候我老是笑他,每次笑他,他也不说什么,但是我们关系就是好,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直到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排毕业汇报演出,大家要一起做云门大卷,你肯定知道这个技巧是很难的,在空中姿态把握不好,就会受伤。结果他没注意,从空中跌下来就把脚踝摔断了,但是我特别着急,背着他就去医院,一直在医院里面照顾了他一个星期,他出院以后就没能参加汇报演出,我也每天去陪他。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喜欢我,我当时还不以为然,我说哥们儿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喜欢的。但是他说,不是那种喜欢,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我当时脑袋就懵了,这之后,我就开始逃避他,也不见他。毕业汇报演出以后,我们就分到各个单位去实习,他给我打电话,写信,我也不理。那时候我他妈做的是挺过分的。
后来,我毕业分到武汉市歌,上班三个月,有一次,我们去黄冈市下乡演出,结果我居然在演出的时候碰到他,他居然被学校分到了这个破地方的歌舞团,我问他怎么被分到这里来了,他也没跟我说清楚。
后来我一个同学跟我打电话说起他,说他特别傻,毕业时学校要把他分到总政歌舞团,结果他不去,他非要分到武汉,学校说武汉的名额已经满了,结果他居然说武汉去不了的话就去离武汉近的地方,结果学校把他分到了黄冈市歌舞团,那个破地方,他居然就去了。
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怎么一番滋味儿吗?我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我这样,没想到他会为了我放弃那么大好的前程。
那个时候我已经跟刘一倩好上了,但是我还是去黄冈见了他,他说只要能感觉到我在身边,他什么都无所谓。
后来,有一次,刘一倩出去演出,刚好遇到他过生日,于是也是在我家,那天我们就都喝得有点多,所以有一些忘形。结果正好被刘一倩回来看到。
刘一倩当时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个女人心狠得要命,她给黄冈市歌舞团的领导写了一封信,除了没有提我的名字,什么都说了,她当然不会提我的名字,她怕给她丢脸。
这样一来,他在黄冈的名声就臭了,被他们团开除,刘一倩还跑去威胁他说,如果他再跟我在一起,她就给我们团的领导也写一封信,为了我,当时也正好我们舞蹈学院的老师想找一批人出国学习现代舞,他就找了学校的老师出国了,从此再没回来。“
第十四章潘潮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了,他回过头来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挺变态的?”
我没有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一边听他说,我心中一边也在想,我跟潘潮会不会也像那样?我心中对他的那种牵挂,是不是那么单纯的友情?
潘潮见我不说话,接着说:“其实这两天,我也在考虑,我到底要不要对你说,最后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告诉你,也许图我自己一个心安。”
他接着说:“后来,我要跟刘一倩离婚,但是她却不同意,她说,我骗了她一辈子的感情,她要我偿还,她才不要那么轻易的成全我。所以后来她跟我们团长的事情,我一概不管,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刘一倩也清楚。时间还真他妈的快,一转眼,我都三十二岁了”
说完这段话,潘潮把手中的瓶子使劲往湖里一扔,然后拿出烟来,我转过头对他说,给我一直烟。
我从来没有抽过烟,一口烟呛在喉咙里,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个时候,我居然说了一句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说出来的。
我问他:“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潘潮没有回头,他的反应极其平静。
他说:“你知道吗?你在舞台上跳舞跟他简直是一个样。”
瞬间大家都很沉默,过了半天,他对我说:“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他也没有再强求,帮我拦了车。
可能没有人能够想象,那一夜,我是如何度过,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两个男人曾经相爱的故事。
当我以前跟潘潮相处的时候,我心中大多数时候是很泰然的,即便知道自己对他的牵挂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友情,可是我一直认为,我跟他是很自然的。其实我也不傻,那天刘一倩回来,他们大吵一架,我心里就隐隐的有了一些感觉,可是我不确定,或者说,我宁愿自己不去想。
如今,他却当着我的面,讲出了一切,我突然很害怕,一个男人赤裸裸的跟另一个男人谈爱情。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那天晚上,我无数次的对自己说:我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他了,这件事情太麻烦了,我不想卷进去,我不想惹一身腥。
可是又有无数次,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在舞台上跳舞,简直跟他一个样。”
我心中又总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难道说这么久,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人的替代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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