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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我给朋友打了一圈电话请假。他们自然是很不满意,个个作愤愤状。我只能说晚上我要和一个老相好共度良宵,我知道只有这样的理由他们才能放过我。果然,在一片“重色轻友”的讨伐声中,我的请假请求被顺利批准。
“老相好”?我自己笑出了声。“新相好”还差不多。“新”是一定的,“相好”呢,就未必了吧,天知道。我困意全无,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想象着晚上将要发生的事。只有我们两个,够暧昧。
“你痴了吧。”我笑着骂自己。
快六点,我估计他已经洗完澡,拨通了他的电话。
“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哎呀B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现在不行啊,我得替一个哥们盯会儿班。”
“怎么回事啊?”我有些不悦。
“有个哥们在外边吃饭,赶不回来,让我替他一会儿。”他忙解释。
你不是已经约了我了吗?还答应这种事?我抑制住心中的不快。
“得多长时间啊?”我问他。
“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我等你。完事就给我打电话。”
“行。”他犹豫了一下,答应着。
放下电话,我有些不安。这小子不会放我的鸽子吧,那我可就是倒霉透顶了。
焦急中我等待着,不停地抽着烟。几次想给他打电话,想了想,终于作罢。八点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的电话还没有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一直安静的电话,决定回公司。
他不在西门。我把另外两个岗也转了一下,他也不在。
他在骗我吗?我有些愤怒,也有些伤感。我得找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摸到了他的宿舍。
他宿舍的门没关严,敞着一条缝。我推开门,他不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做在他床上。看见我,他连忙起身。
“小A呢?”我问他。
“他去冲凉了,马上就回来。”他停顿一下,“你是?”
“啊,我是他朋友。”我坐在对面的床上。
他递过一支烟,为我点着。“我是他哥,今天过来看看他。”
我一阵失望。他哥哥来了,他还能出去吗?
“小A一个人在这儿,平时就靠你们这些朋友照顾了。”他哥客气着,比他圆滑多了。
“哪的话。”我也客气着,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正说着,他回来了。他明显一愣,和我打招呼,又把我介绍给他哥哥。
“你还没完呢?”
“还没呢,那小子还没回来。”他用毛巾擦着头发。
“那我先走了。”我讪讪着。
“过会儿我给你电话。”他追出来。
出了公司,我在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有些擦黑了,但路人还很多。我找了个路边店的台阶,坐下来,点燃一支烟。
他那一愣意味着什么呢?我回味着。他没想到我会找他吗?还是嫌我太着急了?抑或是觉得我对他不信任?我胡乱地猜测着,始终也不能确定答案。我的良苦用心他肯定体会不到,但他会在意我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患得患失了呢?我责备着自己。这不是你的作风啊。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正想着,电话响了。
“不好意思,B哥。今天不能和你一起看球了。”
“没事儿。”我淡淡地。尽管已有准备,我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那个女孩儿来了,她让我陪她去网吧。”他轻快地讲着,好像没察觉我情绪的变化。
“好好玩吧。”我回应着,突然意识到他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儿的。
“嗯。下回再请你吧。”
“行啊。”我竟然还笑得出来,开始调侃,“有什么进展通报一声啊。”
“得嘞。”
收了线,我静静抽着烟,什么也不想想,也不知要到何处去。我默默看着街上匆匆的人流,发着呆。
回到北京,生活在继续。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他。他会想我吗?
朋友送给我一部新手机,我也买了张新SIM卡。用北京的号码,毕竟方便些。看来石家庄的手机号要下岗了。石家庄的手机号可以遗弃,但石家庄的记忆能割裂吗?
我把玩着手机,研究新手机的功能。我想起他,突然间有一种给他打电话的冲动。我犹豫着,这个电话我能打吗?我总得找个理由先吧,对自己,也对他。但是这冲动越来越强烈,终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好。”听筒里传来他年轻的声音,很有磁性。我已经几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你好。”我故作深沉。
“您哪位啊?”他有些疑惑。
“我是你B哥。”本来我还想逗他一会儿,想了想,算了。
“哎呀,B哥,我还以为是谁的电话呢。我没见过这个号码。”那种熟悉的痞样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心中一荡。
“这是我的新号码。”
“以前的不用了吗?”
“可能吧。”
“那我往后给你打电话就算长途了。” 他继续痞着。
“是呀。”我应着,心里在想,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有事儿吗?”他问我。
“没有,”我迟疑了一下,想起他曾和我说过喜欢抽北京烟。“对了,我过几天回去,想给你带条烟,你抽哪一种北京啊?”
“不用,不用,不用。”他推辞着,“干嘛那么客气啊!”
“怎么客气啊?那么见外。”
“真不用。”
“谁跟谁呀,”我有些不悦。
他可能也觉出我有点不高兴,连忙说,“那就谢谢你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就收了线。过后我发现,这段通话已经被我无意识中录在了我的手机上。就像祥林嫂呼唤阿毛一样,每当想起他,我就会放两遍录音,细细地倾听他的声音。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个汗呢!
周末,我又回了石家庄。
我心里实在是想再看看他。
快到公司时,我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他就在西门。
我让出租车停在西门口。刚下车,他就看见了我,慢慢地踱过来。我把手里的烟递给他。
“谢谢。”他嬉皮笑脸,言不由衷。
“谢你个头啊。”我骂着他,掏出两支烟,他点着了。
“什么时候请我喝酒啊?”我逗他。
“今天就行。”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定了,”我停了一下,看着他,“不许再放我鸽子了。”
“我什么时候放过你鸽子?”他一脸无辜。
我瞪着他,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我在公司门外等他。正抽着烟,我看见他一晃一晃从门里出来。他穿着白色大背心,米色短裤,居然光着脚,穿着拖鞋。
“操,你小子倒是真休闲。”我挪揄着,“不过你这身打扮,我们能去哪儿吃饭呢?”
“哪一条中国法律规定穿拖鞋就不能进饭店了?”他抬起右腿,故意把脚尖绷得很直。
我无语,我甘拜下风。
公司离民心河不远。石家庄缺水,市区没有一条河。勤劳的人民在市政府的带领和号召下,在市区修了条环状的人工河,命名为民心河。这民心河酷似北京二环的护城河,只不过规模要小一些。我们沿民心河走着,随意地聊着天。他告诉我,闲暇时他经常跑到民心河钓鱼,当然大鱼是钓不到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我也给他讲我钓鱼的故事,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拉拉手”就坐落在民心河的边上。这是一家韩式餐厅,间有些酒吧的味道。我很喜欢吃韩国菜。当初在大连,“大韩一”和“小韩一”就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石家庄韩国人少,韩式餐厅也不多,对于喜欢韩餐的人来说,“拉拉手”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在缺少酒吧的石家庄,它可以多少让我找回一些酒吧的感觉。
我们直奔二楼,找了一个边上的位子。这是个小隔间,不容易被人打扰,又很方便观赏对面歌手的演出。
我把菜单递给他,让他点。他看了半天,也未置可否。后来还是我点了一盘烤牛肉,一盘烤鱿鱼,几个蔬菜,我又叫了一瓶“真露”。
等着上菜时,我们半天没说话,静静地听歌手唱歌。这个歌手据说是师大的老师,自己弹着吉他,吟唱着一些八,九十年代的老歌。他在儿这已经唱了五六年了,有几次我还花钱点过他的歌。大学时,我也曾算是个业余的酒吧歌手,我很留恋这种伤感的感觉。
喝了几杯酒,他开始滔滔不绝。他讲述他少年时的经历,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在北京打工的事情,以及短暂在亲戚家寄住时或多或少的寄人篱下的感觉。他曾经的轮廓在我脑海中模糊地呈现出来。
他又给我将他的初恋。初恋时尽管年幼无知,却也不乏激情和美好。后来的女朋友因为他一次意外的中暑,唯恐他身患绝症而躲避不及;再后来的女友要求他买房,他退避三舍;
现在他正在追一个卖手机的女孩儿,叫小李。按照他的描述,小李绝对是“很刁很暴力”。但是“王八瞪绿豆”,他很喜欢她,但她对他却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他两句。我凝视着他,被他的信任与亲近所感动,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疼爱。和着歌手,我轻轻哼唱着,他也不再讲述,静静地看着我。“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我们一起哼出了最后一句。
刹那间,气氛变得诡异而暧昧。
我点燃一支烟,想掩饰自己的心情。桌边挂着一本留言本,上面都是顾客的随笔和漫画,很有趣。我摘下来递给他。他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看得津津有味。末了,他提起笔,想了想,在上面写道:“愿天长地久。小A 即日”
我心中一荡,问他,“写给我的?”
“不是。”他轻快地回答。
我大窘,我意识到他是写给谁的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静静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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