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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进了门,直接被带到后台,因为演出大概十点半才开始,所以我们还有四五十分钟的时间。在后台看到了我们这个舞蹈队的其他成员,除了吴娟和刘扬,还有四个女生,三个男生。他们都在吃冰棍儿。刘扬跟大家介绍了一下我。然后简单的跟他们打了招呼。大家都不太热情,一边吃一边收拾各自的东西。
吴娟过来跟我说:“你先坐一会儿,反正你们男生不用化什么妆,待会儿我提醒你换衣服”。
我嗯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很局促,坐在那里,眼睛环顾四周,后台很小,我突然想起前台有多大呢?于是就跑过去问吴娟:“舞台有多大啊,我还没看过呢,要不要先走一下台?”
我一说这话,那几个正在化妆的女生就侧过头来看我,有点奇怪,可是我没觉得我有什么说错了的啊,吴娟笑了一下说:“大哥,这不是在艺校,不用走台,你记得队形就可以了,上了台就知道位置了。”
我真的是有点不理解,我连台子多大都不知道,待会儿直接上台,位置站的不对怎么办呢?他们怎么这么相信我?
大概还差十分钟的时候,吴娟告诉我换上开场舞的衣服。把帘子一拉,我们几个男生在右边,过去以后,其中一个男生地给我一套,我一看,裤子是那种黑色皮质的短裤,很紧,衣服是一个超短的背心,恨不得连肋骨都挡不住,我问他们说:“就这啊?”
递给我衣服的那个男生说:“是啊,大热天的穿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他们几个都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十点半,听见外面一声响,好像是喷雾机的声音,然后女生先上场,我站在右边的台口,才看清了舞台的样子,非常小,我们四个男生分两边上,刚好是那个递给我衣服的男孩子跟我一边,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别紧张,这破地方没人看男的。”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个队形是女生站成一个弧形,男生一边两个,刚好对称,所以我上去以后就拿眼睛瞄我对面的那一个,反正我只要跟他对称就好了。
其实开场舞就是热场的,提示下面的观众,演出要开始了。这个时候好多观众还在下边聊天喝酒,看台子上的人确实不多。
第一个舞蹈结束,我们下了场走到后台,我长舒了一口气。中间有一两个动作错了,所幸没有影响整体。
吴娟走过来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过去换衣服,下一个节目我们还要伴舞的。”
这时候,听见外面的尖叫声和笑声,主持人上场了,说了一堆荤段子,然后又是一堆煽动观众情绪的话,反响很好。
我赶紧过去换了衣服,说实话,这一晚上,头一直是晕的,机械的跟着他们换衣服,上台,下台,再换衣服。
印象很深的就是我们的女生穿得越少,扭动的姿势越骚,台下的尖叫声越多。其实前面几个舞蹈,我一直在努力的表现,可能还是因为舞台习惯。但是到后两个舞蹈,基本上就是上去做一下动作,面部表情已经没有了,因为真地像那个男生说的一样,底下根本没有人关心你跳得好不好。
大概十二点半的时候,这边的演出结束了,我们换上自己的衣服出了门,从汉口打车到武昌要30块钱,因为有几个是住汉口的,所以我们几个武昌的坐一辆车,大家分摊车费,一人不到十块钱。
在车上,刘扬拿出一个信封,转身给了吴娟,说:“今晚的钱给你,你把张遥的那部分给他吧。”
吴娟接过来,数了一下,然后给了我六十块。
她说:“先跟你说啊,你的和我的是一样多的,我可没有黑你的钱啊。呵呵”
我赶紧说:“我没那么想,谢谢你和刘扬姐。”
刘扬转身说:“谢什么,不过干这个真得蛮辛苦的,而且钱也不多,一晚上就六十。一个月还赚不到两千。”
我没有接她的话,我在心里算,一晚上六十,四十天两千四。家里两个月的生活费一千。差得不远了。
这一晚上,除了吴娟,他们和我说的话都不多,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不熟。我手里捏着那六十块钱,一张老版五十,和一张新版十块。这个时候,我们坐的的士再次路过长江大桥。午夜时分,桥面上依然灯火明亮。我看着一盏盏桥灯从我眼前飞过。
我在心里说:“潘潮,你不用盯着我!我还是有办法的!”
第三十七章我很用心的去做这件事情,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唯一的希望,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我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了。
因为把心放在这个上面,也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忙的时候还好,只是不能让自己空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立刻想起以前的种种,想起那个在夏天站在我寝室楼下的身影,想起他带我去湘西,我跟他走在沱江边。甚至会想起跟他的初夜。但是每一件事回忆在心里,都不是甜蜜,而是刺痛。
大概跑了三天场了,我这段时间表现得特别内向,也不主动跟别人说话,除了吴娟和刘扬,他们也不怎么和我说话。
这段时间一直是淼淼睡床上,我睡地上的席子。小勇睡在他的房间里 .晚上回到家就就一点多了,洗洗漱漱差不多两点,可是早上却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
一般早上七点多就醒了,然后淼淼也跟着起来,我们随便煮点面条,小勇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玩游戏了,但是他总是坐在游戏机前发呆,这让我非常担心,他还只有十二岁,但是他承受得太多,我相信失去父亲的悲伤他总会挺过来,可是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会不会影响他的成长,究竟会不会给他的童年带来阴影,这是我最害怕的。
而唯一让我庆幸的是,小勇对淼淼不排斥。可能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他还是需要一份关爱,他不可能排斥掉他身边的所有人。而淼淼可能某种程度上被它当成了母亲的替代。
这半个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淼淼陪着他,经常也带着他出去走走,去玩一玩。
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活,规律的出奇,也沉闷的出奇。
我们起来一个多小时以后,小勇也会准时起床,不用任何人叫他。然后他会谁都不搭理,自己去洗漱。然后我们会把面条端到桌子上,他会闷头吃掉。
吃完以后他会一个人看电视,不跟我们说话。
中午做饭,吃饭。
下午淼淼会想尽各种办法陪他,有时候找他下棋,有时候拉他出去玩,有时候让小勇教他玩游戏。
我大多数时候选择去阳台一个人坐着。
下午做饭,吃饭。
吃完饭洗碗。
然后坐公交车去吴娟那里,跟他们一起去汉口。
这一天,吃完早饭,淼淼过来跟我说话:“昨天我算了一下,其实这样下去钱还是不够的。”
我问她说:“为什么呢?”
淼淼说:“你能赚两千四,加上你家里给你两个月生活费一千,也才三千四。我家里给我的生活费只能管我们三个人两个月吃喝。还差一千六,上哪里弄去呢?”
我说:“总有办法的吧。”
淼淼叹了口气说:“你的大脑,现在已经转不动这么些细节了。我已经跟我一个同学说好了,让他给我介绍两份家教。”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淼淼没有看我,她看着阳台外面说:“我明天去试讲,如果通过了的话,一天去给那两个孩子上两个小时的课,三十五块钱,差不多可以赚个一千块钱。还剩几百块钱我们到时候找同学借一点也就够了。”
淼淼说得很平静,但是一股气流却在我心里左冲右撞。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我突然觉得,其实以前我对她的认识远远不够,这个女孩子比我想象得要可爱的多。
我终于从嘴巴里憋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淼淼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她看着我的样子,笑起来说:“我这是也是被逼得,你把我拉进来了,我总不能装做一幅铁石心肠吧,你都这样了,不想帮忙也得帮啊。”
我也对着淼淼笑了一下,我在心里说:“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也不知道到底以后要怎样才能报答这个女孩子。”
那以后,生活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淼淼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出门去做家教,没有她陪着小勇,家里的气氛更加沉闷。
我完全不像一个监护人,更像一个门神,天天坐在那里守着小勇。
家里的饮食也降到了很低的水平,因为三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淼淼的几百块钱,平均每天可供花销的是20块。
那段时间对武汉的菜价了如指掌,很少买肉,因为将近七块钱一斤,吃鱼吃得最多,武汉的鱼最便宜,一条鲫鱼三块多钱。
每天晚上,在小勇睡之前,淼淼会去把他屋里的空调开一会儿。等他睡着以后就关掉。而我们从来不敢开空调,怕耗电。
一个夏天就在如此的机械生活中度过了。
八月底,去学校把小勇的捐资费交齐,九月,小勇开学,其实我们都希望学校能够寄宿,这样我们都省心,可是初中不让寄宿。送他去上学的这一天,依旧是淼淼陪同。进校门的时候,淼淼对小勇说:“听老师话,好好听课,下午放学了按时回家。”
小勇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走进去了。
看见小勇进去以后,我问淼淼说:“我们需不需要去跟他的班主任谈谈?把他的特殊情况说一说?”
淼淼想了一想说:“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这样反倒让他觉得他是特殊的。”
我跟淼淼也开学了,我的大三生活就这样开始,也许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从大二升至大三的这个夏季,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然而开学以后,我的生活依然规律的被两件事情所框死——每天下午四点半要准时回到家里给小勇做晚饭。
——每天晚上都要去跑场,从大三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上过晚上的课,雷打不动。也再也没有参加过学校的任何活动,谁请都不行。
周末的时候,更是不能参加任何聚会,小勇周末放假,我实在担心他会跑出去瞎混。
那段时间,好象我跟小勇的交集只有两件事情,一是他要交学杂费,找我要钱。二是我给他买东西,这还得有淼淼作陪。我跟他只有物质上的交流,因为他的排斥,我也并没有尝试要努力在精神上去走近他。
那时候,我自己都还是一个需要精神培养的学生。而我所忽略的这一点,也为后来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第三十八章日子就这样想挤牙膏一样慢慢往前挤。
很奇怪的是,以前我总爱逃早上的课,可是自从大三开始,基本就不逃课了。每天早上挣扎着起床,有时候趴在课桌上就睡着了,在梦里梦见潘潮,然后会突然打冷颤一下子醒来,把身边同学吓一跳。
现在回想从200年九月到01年九月,是一段心如止水的日子,很少为身边发生的什么事情欢欣,也很少被身边发生的事情感动。
有时候觉得,会不会自己的心已经随着潘潮的离去而死掉了,以后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
那一年,我跟小勇之间出奇的安静。
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的异常。从不交谈,没有交流。我就像是一个雇用的保姆,为了完成任务而做着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每到换季的时候,都是淼淼提醒我要去给小勇买衣服,而买什么样的衣服,我也从来没有咨询过小勇,都是淼淼说了算。
然后买完了以后,由淼淼去交给小勇。
那段时间,我对小勇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有时候我在家里给他做晚饭,正好他回家,他故意把家里弄得丁当乱响,我也懒得理他,只是心里会有一些烦。
我知道小勇的成绩不好,可以说很不好,但是让我还欣慰的是,他不闹事,在学校不惹什么麻烦。
一直到小勇上了初二,发生的那件事情,才让我突然知道,要把这个孩子带至成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这件工程,我根本还没有入门。
2001年10月份,我大四了,上学期考6级没有过,心情一直很不好。国庆节的七天,小勇几乎有五天都在他同学家里玩,我也乐得省心。
然而国庆刚过,十月八号,我晚上回家正在做晚饭。突然听到家里的电话响。我以为是淼淼打过来的,因为这个电话,除了她,根本没有别人会打。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不是潘潇勇的家长?”
我说:“我是。”
电话那头顿时语气变了:“我是潘潇勇的班主任。我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当家长的,打了你家电话一整天都没有人接。你家孩子离家出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说:“是怎么回事啊?”
老师在那边说:“今天班上有5个学生没来上学,我正挨个给家里打电话,就有其中一个女生的家长找到学校来了,说是给家里人留了条,要出去闯荡天下,也没有说去哪里了。现在五个孩子的家长都在学校,就差你们了!”
我放下电话,就往学校跑。
我坐在的士上,心里如同大鼓在锤。震得我心疼。
走到办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面聚集了几个家长,还有几个学生。我冲进去说:“老师,我是潘潇勇的家长。”
那个班主任是个差不多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她看见我说:“你是他什么人?”
我知道她怀疑什么,就直接说:“我是他叔叔,是他的监护人,他父母都不在了。”
这时候,我才仔细看看身边的人,一两个女的坐在那里哭。其中一个说:“我也是中午回家做饭才发现的李婷留在家里的条子,说是他们一起出去闯荡江湖了。13岁的伢,闯荡什么江湖啊,她们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旁边的人又闹起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我简直心乱如麻。
如果小勇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我怎么对得起潘潮。我心里又急又气。
我赶紧问小勇的班主任:“您知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她说:“他们国庆节就聚在一起商量出走的事情。今天早上就没有来学校。他们七八个家长已经分头去汽车站,火车站去找了。我和她们几个女的留在这里等消息。给你家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都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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