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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海晨早就跟周源打过照面了。
那时候杨海晨还在上学,因此每次看见周源他也是穿的校服。印象中周源总是光著膀子蹲在自家楼下啃西瓜,那西瓜看上去是那麽的鲜甜解渴,那麽的冰凉多汁,周源总是狼吞虎咽,淡红的西瓜汁顺著手碗一直流到手肘,一滴两滴三滴,全数往地上滴去。
杨海晨知道,周源是父亲的学生。那时父亲是一中文老师,在市内一普通中学工作。而周源的父亲是从乡下农村来的,思想比较守旧了点,对儿子的老师总抱有过份的尊敬,每逢过时过节都必手抱果篮,拉著儿子登门造访。
可那时杨海晨还住校,基本上很少回家,也就只在暑假回家时撞见过周家两父子两三回,每次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因此杨海晨对周源这人的认识,也仅限於他蹲树荫下啃西瓜的模样,两人甚至没有说过话。
说来杨海晨这人,其实也并不简单。他是一同志,只喜欢男人。早在杨海晨开始发育那会儿,他就瞧出自个跟常人不一样了。他没有跟同辈其他男生一样,总爱趁女生门腑身拾东西时,偷瞥人家领口内的春光。上体育课时,别的男生总爱往女生堆那边瞄,女生们跑圈子时,众人更是金睛火眼,眼珠子随著女孩子那两团可爱的肉包子上下地跳,可杨海晨却半点不感兴趣。他更爱看自个身旁的哥们在阳光下挥汗,他们健康的身躯,阳刚的举动,总让杨海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产卵,又麻又痒,恨不得放声尖叫!
杨海晨也不知这种状况是甚麽时候开始的。他记得小学时他好像还曾经暗恋过隔壁班的女生,而且也不是闹著玩的,他几乎给人家写小情书呢。可上中学以後,他就没看上过半个女孩子,却开始欣赏起班上的男生来。杨海晨记得他中二时,班上有一个北方来的男生,全名是怎麽都想不起来了,可杨海晨记得那时人人都唤他大只明。这大只明好像发育得比较早,身材比班上其他男生都要健硕,杨海晨与他并不相熟,可就对他那特有男人味儿的身驱羡慕非常,上课时老是忍不住瞪著人家瞧。那大只明就坐他右前方,那时杨海晨最爱的一个动作就是假装睡觉,趴在桌子上,把头压得低低的,眼睛却是一瞬也没离开过大只明的身体,有几次让他偷看到了大只明袖管里浓密的腋毛,杨海晨都忍不住面红,心中有股莫名之兴奋。
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吧,杨海晨对男生那种难以启齿的情愫是一发不可收拾。到了中三,他甚至学会想著男人打手枪了。杨海晨那时的确也有点儿怕。他悄悄去书店翻查,知道了同性恋这个词,书上说,同性恋的成因,大部份也是当事人在儿时得不到父爱,或者曾遭同性性侵犯云云。杨海晨想来想去,也不觉自己是得不到父爱的一群,更不用说被性侵犯了。杨海晨心想,书上说的大概不全是事实,可当他看见书上说“同性恋患上爱滋病的机会比常人高”时,心里还是“咯登”了一下……
杨海晨从没有真正爱上过哪个男生,顶多是喜欢吧。他中五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叫冯添的男生,人长得憨厚老实,对他是出奇的好,让杨海晨最难忘的是那冯添曾因为看见他的毛衣上穿了个大洞却不肯买新的,居然悄悄省著午饭钱给杨海晨买了一件新的,让杨海晨好生感动。杨海晨对这冯添的确极有好感,也特别依赖他,可当後来冯添交上一个女朋友时,杨海晨却没有多大的伤心,反而挺替他高兴的。
甚至到大一时,杨海晨交上生平第一个男朋友,他也没觉著自己有怎麽死心塌地地爱著对方。倒是那个叫曾为宏的人,为了杨海晨几乎是神志不清了,恨不得与他长厢斯守呢。曾为宏是杨海晨的学长,就是这个人真正把杨海晨带进这个圈子的,就连杨海晨第一次跟男人发生性关系,也是跟这个人。他俩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曾为宏毕业为止,分手後他们也一直有连系,可後来曾为宏要出国了,现在他们甚至电话也没再通了。曾为宏是真的深爱过杨海晨,而杨海晨呢,他自个也不知道自个对曾为宏的感情算是甚麽,有时他对曾为宏的付出很是感激,可有时他又对曾为宏的黏滞觉著厌烦。
杨海晨的父母并不知道杨海晨的事儿,他们只觉得儿子从小就比同年的孩子安静。别的孩子都有所谓的反叛期,可他们的小晨却总是这般的逆来顺受。杨海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比杨海晨大很多。杨家两父妇想起大儿子像杨海晨这般大时可难教了,打架翘课一样不漏,杨海晨也不是说特别文静,他体育方面还是满好的,可他就是不会行差答错,总是十分乖驯听话。
杨海晨的父母亲并不知道,自从杨海晨长大了,在他俩面前,就总有点心慌,有种无形的压力。杨海晨很怕父母发现他的事,怕得不得了,因此大学毕业以後,不管他认识了多亲密的朋友,也不会冒险把对方领回家中。对父母的态度,杨海晨也是从小就必恭必敬的,这点可与他两位哥哥差远了。
杨海晨大学毕业後,父母一直希望他搬回家里来住。杨海晨中学与大学也住校,他父母总觉著这几年来儿子对他们很是生份了点,而且两大儿子也成家了,两老守著这空房几年也很是寂寞。杨海晨起初也依著他们在家里住了几个月,可当他一找到工作,就张罗著说要搬公司宿舍住去了。两老起初当然加以阻止,出乎意料杨海晨这回竟跟他们较起劲来,死活不让步,两老也没看过小儿子这副架势,也就只好依他了。
其实杨海晨上班的地方离家里一点不远,就三个站的路,可待家中那四个来月,杨海晨可憋得辛苦了。他不敢出夜街,不敢讲电话,就连写个信甚麽的也心惊胆颤,就怕父母瞧出甚麽来。还有就是母亲总爱有事没事询问他的私事,也就是问他有没心仪的女孩,有没交到女朋友等等的,这一切均让杨海晨苦不堪言,因此当他找到工作,就二话不说要搬进宿舍里去。
这天,杨海晨背著简单的行李来到员工宿舍楼门口。看门的阿姨瞄他两眼说:“新来的呢?”
“是的。”杨海晨边说就边往兜里翻出工作证。
看门阿姨拿过来瞄了两眼,又问:“啥时候上班啊?”
“後天。”杨海晨礼貌的回话。同时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看门阿姨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名册,在里面找到了杨海晨的名字,把房间号码指给杨海晨看:“305,知道怎麽走吗?就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往右走,第五间就是。锁匙这里,记得锁匙别遗房间里啊,没後备的了。”
杨海晨接过锁匙,道了谢,正要走,又给看门阿姨叫住:“哎,小伙子,等一下,我看看,哎,果然,你305有住人呢,这样,你别用锁匙开门,就敲个门得了,知道了吗?”说著的同时张阿姨又偷偷瞄了杨海晨两眼。只见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斯斯文文的,穿著t恤牛仔裤,脸上很干净,看来是个挺爱清洁的男生。张阿姨挺喜欢这种腼腆的男生的,她认为这种怕生一点的男生将来一定怕老婆,怕老婆了,就自然会对老婆千依百顺,定必是个好丈夫。她又哪里会知道,杨海晨一点不怕生,将来也无缘讨老婆呢。
杨海晨走到305,敲了门。里面的人喊了声:“谁啊?自个进来啊。”杨海晨就推门进去了。
杨海杰就是这样跟周源重遇的。
当时周源正光著膀子,躺在床上抽烟,一手还捏著马经。看到杨海晨进来,也没动,只奇怪的盯著杨海晨说:“你找谁?”
“不是,我今天搬进来的。”杨海晨礼貌地解释著,一边把背包甩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他从兜里翻出工作证递给周源:“我叫杨海晨,是会计部的。”
周源看也没看那工作证,坐起来按灭了烟头说:“我周源,技资的。”接著也没搭理杨海晨,只起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啊甚麽的收拾了一下。
杨海晨挺尴尬的站著,坐也不是,插手帮忙也不是。周源弄好了发现杨海晨竟还站在那边愣著,才说:“这里的宿舍制度挺乱的,公司不怎麽管,事先也没人告诉我会有人来。哎,这屋本来就我一个人住,我这人挺懒的,你看,就成半个狗窝了,你可别介意。”
“没事没事。”杨海晨这才笑了,一边把东西翻出来收拾。
周源看到杨海晨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就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呗。今天真他妈的热。”
杨海晨感激的接过水,问道: “你们浴室现在能用吗?” 一边还心想,这周源酷是酷了点,可也挺细心的,跟这人当室友大概没问题呗。
“随时能用,没人管的。你去洗洗吧。”周源说著从一抽屉里翻出一香皂:“拿去。”
杨海晨没接:“我有带呢。”
周源就把香皂塞回抽屉里去:“毛巾有吗?”
“有啊。”
周源终於笑了:“你啥都带来了,怎麽背包却这麽小?”
杨海晨没接话。他在想,这周源长得倒真好看,健康的肤色,有棱有角的脸庞,腮帮子一层浅浅的胡渣,不会给人邋遢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性感的味道,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帅气。身材也是一流,背部是有肌肉的,微微泛著汗光,有种特诱人的气色,按曾为宏的话说,这种东西就是叫男人味儿,不是每个男人也有的。
周源似乎发现杨海晨在盯著自个的身体看,也没尴尬,只无声无色地拿起一背心套上。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窘,赶紧移开视线,从包里翻出毛巾,一边说:“我家离这里也就三个站的路,我就只带了点换洗的,其他的改天再拿过来啊。”
“哦,这样,那挺方便的嘛。”周源说著又掏出烟盒,点著了烟才捏著在杨海晨眼前扬了扬说:“哎,这个,你不介意呗?你抽烟吗?”
杨海晨摇了一下头,又点头。其实,他心中现在是有点儿担心了。这个周源,真由上到下,每一寸也这般的“男人”,杨海晨心里认为跟这样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是危险的,可又禁不住觉得幸运。
周源看他两眼,心想这人怎麽老爱盯著人家瞧呢。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拿起马经,又说:“这样子,改天你去搬东西的话也叫上我呗,那就可以少走几趟了。”
杨海晨心中很是感激,赶紧说:“好啊,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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