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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爱,是大爱。
妈妈见我杵着不动,又喊了我一声。我一个愣神,哦了一声,便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等我神清气爽地下楼,惊喜地发现那帮朋友都到齐了:黑镜框小康、一叶蝴蝶似的白亮、笑起来右脸有只圆圆酒窝的大熊、脑袋大大的大熊弟弟林明、身体虚弱的连华、川剧名角小姑、可爱的表妹婷婷,他们都来了。
更令我惊喜的是,一桌好菜竟然都摆上了。我看到菜盘子上打着醉仙楼的标志,想必这应该是从川菜名店醉仙楼里面订做的,相当气派。一共是九道大菜,从里到外一三五分别摆了三圈。都是醉仙楼的名肴,但尤其以这三道最为亮眼:外层的一道"鱼跃龙门",一只用胡萝卜雕成的粉红鲤鱼给一支竹签插在一块冬瓜雕刻的美玉之上,周围衬着类似龙须的鱿鱼尾和类似金鱼藻的芫荽,干净漂亮;中层的一道"火树银花",实际上是爆炒腰花,只是那腰花被雕成一串烟花爆竹的形状,直看得我目不转睛;最抢眼的要数正中间的那道主打菜式"寿比南山"了,盘子周围是用茄子雕成的紫竹山,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中间随意地洒了银耳丝,竟然给人烟雾缭绕的错觉,这道菜的核心部分自然要数盘子中央用西瓜雕成的莲花花蕾了,鲜红的荷花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外面刻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房间最中间的那只松树形状的蛋糕已经给点上蜡烛,屋里便流淌着暖暖的烛光。我想我是感动得快哭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我眼里折射成了星芒四射的八角星光。
我轻轻走过去,看着那汇聚了众人祝福而做成的巨大蛋糕,不知道是谁起的调,大家都跟着唱起《祝你生日快乐》,那整齐的歌声,伴着闪烁的烛光,竟然让我想起了在烛光中虔诚诵经的奶奶。此刻,她正在遥远天国,看着我慈祥微笑。
一曲完毕,他们围过来,一齐吹灭所有蜡烛,然后都跟着一起闭着眼睛许愿。我为他们别具用心的安排而感动。
那天晚上,我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妈妈吃过晚餐就出去跟她的牌友们通宵斗地主,把房子留给我们狂欢。朋友们一个个喝得醉气熏天,剥了满满一地的瓜子壳,把奶油当成暗器扔到彼此身上,没心没肺地狂欢。
我被他们灌醉了。不知道朋友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扶上床,一觉睡到天明。
…… 第十九章 笑剧 ……
这是记忆里最美丽的时刻音乐响起那一刻你踩着我的脚由我带领着转动着 转动着 转动着我做了一个美梦,一个酣甜的梦,以致于我不愿意醒来。直到阳光穿破雾蔼射到我脸上,画眉跃上窗棂声声叫唤,我才从缱绻情梦中睁开眼睛。
昨晚那场酒醉,让我沉睡了一夜,醒来便很想上厕所,憋得厉害。我正要坐起来,却感觉一只手穿过我的腋下,紧紧缠着我的胸脯。我一个激颤,顿时清醒了几分,因为我看到了一只女人纤细的手。我脸色煞白,回过头一看,头发凌乱的姐姐竟然睡在我身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袋里像让人塞进一只马蜂窝,满是嘤嘤嗡嗡的声音。
我生猛地坐起来,薄薄的被单便水银一般滑到地上,我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姐姐也衣不蔽体,极度暴露地蜷着腿躺在我床上。
我的动作太大,把姐姐从睡梦中惊醒,她揉揉惺松睡眼,打了个呵欠,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问我:"小韵,怎么了?"我的声音颤抖得跟筛糠似的:"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姐姐懒懒地坐起来,深深的乳沟呈现在我眼前。我吓得直往后缩,冷不防一骨碌掉到地板上。我仓皇地抓着地上的被单爬起来,胡乱地裹在身上,声音依然颤抖:"这是么回事啊!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姐姐拿过床头柜上的木梳,开始梳理头发。她一边梳一边平静地说:"小韵,你别怕。你过来,坐姐身边,姐慢慢跟你说。"我畏畏缩缩地走过去,身子一直颤抖,像被猎人追杀的小兽一样胆怯地坐在床沿上。姐姐把梳子咬在嘴里,把一只漂亮的木雕发夹夹到长长的头发上,夹成一个漂亮的缵儿。然后她披上外衣,缓缓回过头来,说:"我不是你姐。"姐姐的话如雷贯耳,我想我已经快要发疯了,从来不骗我的姐姐,竟然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用平缓的语气说:"我本名不叫江媛,而叫游媛,是你的童养媳。"我更加傻眼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曾是我最敬爱的姐姐,今天却喝醉酒似的尽跟我说胡话!
"我一岁的时候,死了父母,便成了一个无人照顾的孤儿。你奶奶觉得我可怜,便将我从邻村抱养回来,待我如亲孙女。后来,妈妈生了你,村里的王瞎子给你占相算命,他说你这辈子命犯龙阳忌癖,怕是会断绝江家之后。于是为了给你辟谣,奶奶便把我当成江家的童养媳。"我听着姐姐的话,已经泪如雨下,我想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简直就是太荒唐了。姐姐替我抹了把泪,接着讲道:"奶奶和妈妈很早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并一直瞒着你。按照农村的规矩,男子十八岁便可成家,所以她们安排我在你十八岁生日晚上跟你同房。我知道她们的做法很荒诞,这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女人的地位不应该这么低下,任由别人摆布。可是,小韵,你知道吗,在奶奶病得厉害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要哭着哀求我一定要完成她的这个夙愿。奶奶和妈妈花了这么大的心血将我养大,视如己出,面对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那样诚求的眼光,我怎么能无动于衷?"我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她已经泪眼模糊,泣不成声。我拍了拍她的背,见她哭得伤心,便安慰道:"你怎么这样傻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弟,是手足,这样做是伦理不容的,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奶奶这样的事呢!"忽然姐姐眼光凌厉地看着我,说:"那你呢?你就做了伦理容得下的事了?若不是你真去碰触龙阳忌癖,我就不用这样委曲求全了!"我怔怔地看着姐姐,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我能感觉到姐姐话里的意思,她一定是在指责我和焰子哥哥之间所谓的无伦不类、不干不净的暧昧关系;她一定是觉得讽刺,凭什么说童养媳是伦理不容的事,难道我和焰子哥哥这样的同性恋情就被伦理包容下了?
我的心像给人掏空似的,不再有力气去想任何事情。我明白了妈妈为什么抽这个空档跑到外面去跟她的牌友打了一宿的牌,我也明白了一向不同意我喝酒的姐姐为什么会任凭他们给我灌酒,却不加以阻拦。原来,她们都是在故意制造机会。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收拾东西,打算回学校,再也不回来了。姐姐看着堵气的我,反过来安慰我:"小韵,你别怄气,其实昨晚你和姐什么也没做。从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你从小就跟我挤在一张破床上睡觉,现在跟小时候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知道你不会同意这场荒谬的鸳鸯乱谱,所以姐姐也只是试着按奶奶的意愿去尝试一下,这样心里也就不觉得对她欠疚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还是好姐弟,好么?"我只顾生闷气,草草地穿好裤子,心里越想越委屈。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可悲的玩偶,被人用线操控着,让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让我上什么样的学校,我就上什么样的学校,让我学什么样的专业,我就学什么样的专业,似乎我一生来就没有说不的权利,就没有反抗的权利。奶奶连临死都还不放过我,在我的感情路上给我设下一道囹圄,摆上一副圈套,任我像笨拙的猎物一样傻傻地钻进去送死。
想着想着,我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姐姐就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个劲地哄我安慰我。
"以后我们还是一对心无隔阂的好姐弟。"她说。
我连连点头,伏在她肩上痛哭零涕。哭得累了,我一边打着泪嗝,一边抽咽着说:"姐,听妈说你去骆扬那唱戏了,你听我的,别去了,骆扬他不是好人。你回去吧,在渝香子火锅店那里做大堂经理挺好的,活儿又不重,待遇也不错。"姐姐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的傻弟弟哟!骆扬他哪里又沾你惹你了啊?他咋也不成好人啦?"我也不好多说,只是一口咬定:"反正他就不是个好人,他……他无情无义,当年甩下小姑独自出国。"姐姐便扑哧笑道:"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啦,你还提这做什么呢?你就放心吧,他骆扬难不成还长了三头六臂,把你姐给生吞活剥了啊?韵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啊,别想多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总不能把那些破事讲出来给姐姐听,吓她退出剧院吧。也许真是我想多了,骆扬跟姐姐无怨无仇,又能把她怎样?
姐姐便一边整理被单,一边催我去洗脸刷牙。我懒懒地打开房门走出去,一抬头,看见焰子哥哥铁着一张脸立在奶奶以前住的房间的门口,他看到了我,便钻进房间去,呯的一声关上门。
我走过去敲门,可他怎么都不肯开门。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难道他知道我和姐姐……我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便喊了一声:"焰子哥哥!你开门啊,我找你有事!"他嗖地拉开门,板着一张臭脸,闷闷地说:"什么事?"我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是为了让他开门才那样说的,现在他这样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吞吞吐吐道:"我……你快点下来哦,吃早饭了。"他丢下一句"我先换衣服",又呯地关上门。
我感到一阵纳闷,他不会真知道我和姐姐昨晚是睡一起的吧?难道他因为这个生气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楼下茶铺一片狼藉,是昨晚的生日狂欢留下的。我们三个不言不语地忙活了大半天,才将地板和桌椅恢复原样。
然后,我们吃了从快餐店买回来的小笼包,大家都不说话,各有其事的样子。我和姐姐心照不宣,彼此知道大家都清清白白的,倒不显得拘谨,倒是每每接触到焰子哥哥的眼光,就会倍觉尴尬。
吃完饭,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准备回校了。焰子哥哥也一言不发地拾掇起来,我知道他要是回巫山青龙湾老家去看干爹,顺便到户口所在地去开贫困证明单据。
我现在很烦妈妈,暂时不想面对她。她竟然把一个荒唐可笑的谎言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跟奶奶合起伙来骗我。如果说奶奶是受封建思想蛊毒,那妈妈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跟着瞎掺和?
我提着行李正要走出门去,妈妈就哼着黄梅小调手舞足蹈地回来了。她如此开心的原因,现在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人都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绝不是简单因为她所说的打牌赢翻了。
妈妈见我们三个表情各异,很是离奇,于是她一脸兴奋地把姐姐拉到洗手间里去,过了一阵子又灰头土脸地出来,冷言冷语地说:"你们要走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本来还打算请你们去醉仙楼再吃顿好的,现在我也没这个心情了。还是辛辛苦苦在这里跑茶楼的生意,我心里才踏实!"我明白妈妈说这话的意思,因为她的计划泡汤了,所以很不开心,就摆着一副臭脸给我看,跟刚回来的时候那副高兴劲完全不一样。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把行李往桌上重重一摔,底气十足地说:"我今天还真不走了,非要在家里待着,坐你眼皮子底下招你烦。"妈妈不甘示弱,把她打牌的小皮包往柜台上一扔,撞翻好几只白瓷杯子。看得出来妈妈的表情很愤懑,她很想骂我,但又不好意思启齿挑开那件事,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来骂我,只好说:"你待家里就会让你好受了?正巧国庆黄金档小王小灰给放了假,客人又多,我正愁忙不过来呢,你就替他们两个忙吧!"姐姐就过来给我们圆场,说:"一家人吵什么吵嘛,和和气气的不好啊?非要这样吵吵闹闹的,给团里邻居的听到了多不好?"妈妈便在姐姐头上敲了一锤:"你这个笨丫头!让你做点事都做不利索,妈白疼你这么大了!从小到大都这么听妈的话,妈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这次就这么笨做不好了?"姐姐给妈妈这样一骂,也就不敢再开口了,呆呆地缩到墙角去。然后,妈妈火冒三丈地大步流星窜到楼上去了。很久才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焰子哥哥看了我和姐姐一眼,想说点什么,但动了动嘴,又没说出来,就扛着行李包,跨出门槛走了。
我的心里乱极了,像是看了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各种滋味都有。我真的想跑出去,找个人狂烈地倾吐一番,然后跑到嘉陵江上的高架桥上,对着茫茫江水大叫一声,再不行,干脆跳下去淹死算了。
我忽然想起昨天昨上生日宴会上,大熊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他说如果想要推荐我那位精通中医偏方的阿姨去给那位中医专家做助手的话,直接打这个电话号码就行了。反正我不想待在家里,就出门打了开往沙坪坝陈家湾的车,直往晓风家奔去。
我到了和福路民生小区的晓风家,是吴阿姨开的门,她踏着一双凉拖鞋,披散着头发,一副刚刚起床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只锅铲,应该是正在厨房做菜。她见到我很高兴,连忙叫我进屋里坐。她家的二手房虽然并不显气派,我却觉得待在这里比待在家里自在多了。我的家里就像四处布满了蜘蛛网,一个不留神就给网住了,就成了别人的猎物。妈妈就那像那只用丝死死缠住我的蜘蛛,让我不能呼吸。
吴阿姨给我倒了杯水,看我一脸苍白,便说:"哎哟,小韵,瞧你这一脸旺火,是怎么啦?来来来,阿姨给你倒杯去火的药水去。"说着,身材稍胖的吴阿姨便走到电视柜旁的小矮柜边,上面放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瓶,里面有黄莲、麦冬、金银花、菊花、蒲公英等袪火良草,那水都给泡成了棕黄的颜色。
吴阿姨一边倒水一边说:"喝了我亲手配制的败火药水,保证你心情舒畅。"一碗药水下肚,的确是爽快了不少。我便趁着兴子把好消息告诉她:"对了,姨,我有个朋友打听到啦,第一人民医院最近来了位专攻中医药方面的专家,正在招聘助理,你不妨去试试。"然后我翻出记在手机里的号码,说:"这是他的电话,你拿去记一下吧。"听了我的消息,吴阿姨兴奋得哼起小曲,脸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菊花,抓起茶几上的一张废纸就抄写起号码来。
"对了,晓风呢?"我问。
"哦,他在房里看书呢。"吴阿姨写好电话,把手机还给我,"倒是忘了叫他出来给你打个招呼。"说着她便朝晓风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朝里头喊道:"晓风!你韵哥哥来啦,出来招呼客人啊。"然后吴阿姨便走进厨房继续炒菜。过了好一会儿,晓风才懒洋洋地出来,仿佛因为太劳累的缘故,本来就细小的一对单眼皮眼睛就显得更小了,瘦瘦高高的个子,看样子都不超过一百斤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他似的。
他摇晃着脚跟走过来,一屁股栽到沙发里,由于用力太猛,我给弹得老高。他抓起水果盘里的一只香蕉,递给我,也不说话,自己抓起一串葡萄就开吃。
我看了看他,笑道:"高三果然是减肥良机,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哦了一声,也不看我,继续吃他的葡萄,一边把葡萄皮吐在手心里。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剥起他递给我的那只香蕉来。晓风把手心里的葡萄皮往垃圾篓里一扔,淡淡地问我:"那个,焰哥哥呢,他怎么没来?好像他就从来没来过我家,怎么,我家有瘟神啊,个个都怕来这?"我依然保持微笑,解释道:"你焰子哥他要回老家去开一个贫困证明,以后才好领学校的补助金,所以时间就不够用了。等他以后有空了,我一定叫他来。"晓风闷哼一声,冷笑道:"欲来者,必自来。"我想转移话题,就说:"对了,高三学习很紧张吧?历来高三都是这样的,压力大,是辛苦了点,但也就这么一年,熬过来就好啦,一定要加油哦。"晓风摘完了整串葡萄,就把那只光溜溜的葡萄枝扔到竹篓里,转过头看着我,说:"你是没话跟我说了吧?那我进去看书了。"说着,晓风径直走回他的房间,呯地关上房门。
我想我的确是没什么心情再待在家里,便拿了行李,早早来到学校。班里那些来自外地的学生都没回家,趁国庆黄金档到重庆四处游山玩水去了。我回到彩虹桥边租的小房子里,焰子哥哥不在身边,只觉得无聊得紧,抱着两本破书看了几页,就再也看不进去了。我想给焰子哥哥打电话,但又总是拉不下老脸,明明我没有错,他凭什么生我的气,凭什么还要我先打给他去圆场啊?
于是,我就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班长邹哲轩的电话。想不到他竟没有跟那帮兄弟出去玩,正在宿舍睡大觉呢,听说我回学校了,就立马跑了过来。
房子的门很矮,人高马大的邹哲轩必须弯下腰,才能钻进来,他老是磕磕碰碰的,一个不小心就撞得那只悬在天花板中间的钨丝灯泡左右摇晃。
他就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彼此给对方讲各自家乡的风景名胜啊,民族风俗啊,天南地北,没头没绪地闲扯。当我谈到我姐姐的时候,他突然颇感兴趣:"对了,你姐姐……她有男朋友了没有啊?"我盯着他,吭哧一笑:"大头轩,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姐了吧?哈哈!你不就是上次领她来找过我,再替我送她去了一次车站吗,这样你就看上人家啦?"邹哲轩那副棱角分明的男子气的脸,竟然唰地红到了耳根。他羞羞答答地说不出话来,可真是一块傻大头。
我像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个月老似的:"很不错啊,大头轩,难得你这个大学生不嫌弃我家高中毕业的姐姐,对她这么上心,这个忙,我帮你帮定了!"邹哲轩便唬唬笑着,一口一个谢谢。他有着北方男子少有的羞涩与稳练,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要是真能把姐姐交给他,我倒是很放心。
等我笑得够了,邹哲轩才说:"对了,你知道吗,昨天那个戚敏失踪了一天。"我吃惊不小:"她失踪?是为什么?那现在找到了吗?"邹哲轩看我挺急,便按捺着我,说:"不知道是为什么。听女生那边说,昨天大清早就没看到她,不管是谁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于是女生们都急了,发动全班同学都给她打了电话,不料戚敏非但不接,反倒把电话关机。小卢老师知道后,担心她出事,就带人四处寻找。最后在一个破网吧把她找到了,正在里面跟人聊天呢。"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就问:"那个戚敏,为什么不接电话?"邹哲轩瞪大一双菱形眼,跟一愤青似的:"鬼知道啊!可把咱班兄弟姐妹们的腿跑折了,都快把整个北碚都找翻过来了!你说我们哪里没去啊,嘉陵江边,碚东大桥,缙云山上,城南城北,小镇歇马……地毯式寻人!又不敢上报院里,怕出状况,只得自己闷着脑袋先找找……她倒好,窝在一网吧里跟人聊得正欢呢,这臭妞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哪有人不接别人电话的啊,而且是所有人的电话都不接,甚至还关机,这不是故意让人担惊受怕吗。
邹哲轩接着说:"后来听咱班女生说,这个戚敏不太合群,这大学才刚开始,就跟同宿舍的女生们闹矛盾,听说她都换好几回宿舍了,楼上搬到楼下,梅园搬到李园,本班搬到外班,都合不来,老说别人孤立她,不搭理她……"我苦笑道:"又是一个从小缺钙,长大缺爱的孩子!现在的孩子可真是娇生惯养,凡事以自我为中心,老想着别人应该怎样怎样对自己,却从不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邹哲轩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嗬,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呀,早熟的娃呀,又懂事又体贴,你姐要给你换间大点好点的房子,你都死活不依,非要赖在这苍蝇都不愿下蛆的破烂旮旯里!"房子是简陋了点,还用着那种八十年代的十五瓦的钨丝灯泡,一到晚上,就有一大群夜蛾之类的昆虫绕着它打转儿。墙壁上石灰脱落,露出黑色砖头来,我们就用报纸贴上。
邹哲轩看了看我们的书桌,都是从图书馆借的其他专业的相关书籍,其中大部分都是焰子哥哥借的,我知道他一向是喜欢物理的,而为了陪我,才屈才选了教育学,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建议他先自己看看物理方面的书,等到大二的时候再去修一个物理方面的辅修专业。
邹哲轩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书,就坐在那张镙钉脱落,吱嘎作响的小凳子上,问我:"对了,邱焰呢?咋没见他一起回来啊?" "哦,他回老家去了。"我淡淡地说,"他回去办理贫困生证明书。"邹哲轩立刻就纳闷了:"补助金不是下学期才下发吗,怎么这么早就去办理证明了啊?"我依然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不知道,是小卢老师让他回去办理的。"邹哲轩便来劲了,眉飞色舞地说:"原来是小卢老师啊!她可是对邱焰特殊照顾啊。哎,江韵,你知道吗,咱班男生啊,每天晚上都要开卧谈会,提得最多的就是小卢老师了,那帮骚小子,个个都说小卢老师对邱焰有意思,说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又哀怨又爱慕,分明就是暗恋人家,但又碍于师长的身份,才不好意思表白出来,可闷骚了!谁叫你自个儿搬出来住,真是亏大了,你要是住里面啊,准被他们逗得笑个半死!"我根本没心思去听邹哲轩绘声绘色的描述,只"嗯啊哦"机械地回应着。
邹哲轩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看了一个下午的电视。从同一首歌到康熙来了,从奥斯卡影片到动物世界,俗的雅的都看。晚上我到外面的小餐馆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就回屋里洗澡,准备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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