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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但我没看清楚,那天晚上的阴影之中坐着的,雕塑一样的纹丝不动的人,远远的一股寒意,他是谁?他也是你们会里的人?
“我们这里很复杂。怎么说呢,你大概理解成分成两派吧,林会长是一派,林会长手下的是任成刚,然后是我。九叔是一派。我们和九叔基本没什么往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林会长和九叔之间有矛盾,具体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大不了就是些权利和利益的争夺吧。都是这样的。”
“这么说小冯是九叔的人?”我推测着:“任成刚留下的名单九叔也一定很想得到,谁都希望自己能多些势力的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多些人手。”
邢亦“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九叔,我好像,哎呀,我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然后,瞬间地,我想起了小九。
小九,九叔?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不可遏止了。
有些坐立难安,我抓住了邢亦学的手。
“哥,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带我去吃什么宫廷菜啊?还喝茶,你知道九叔会去,对不对?”
“没有,我不知道。”他说:“就是觉得你不开心,想带你去开开眼界。如果知道九叔会去,我不会带你去的。他那个人,很阴。”
凌晨的航班悄无声息地掠过了城市的上空,我也在不觉中睡着了。
一个梦,梦见了小九。
很混沌的梦,我不知道那是小九还是九叔,或者是他们叠加在一起了。一个影子样的人,牵着我的手,在小路上走,走啊走啊,路边都是绿草和鲜花。我们看到了一座破房子,守林人住过的破房子,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很多年之后,我知道那声音是偷欢的人发出的,压抑的呻吟和放纵的呼喊,淫荡着也含蓄着,痛苦着也快乐着,肉体搏杀的撞击声,但是那堵矮墙我没有跨过去,我没有看到,什么也没看到,小九捂住了我的眼睛。
飞机落地的颠簸让我惊醒,睁开眼才发觉有滴泪在腮上。
邢亦学在看着我。
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目光那么关切。
我说哥,我们到了么?
到了。
真想回到十六年前,我是说,如果有个时光穿梭机的话就好了,我醒来,发觉自己其实是躺在宿舍的床上,邢亦学的臂弯里,那该有多好。
不出所料,丁以蒙到机场接我们。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客气并不拘谨、亲近又保留分寸地迎接着我,汽车穿过熟悉的街道,渐渐到了那条两旁长满泡桐的街,看到了月亮门,“三两声”茶馆到了。
一间小小的客房,新铺的床单,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台,窗外晨雾迷蒙,太阳像没睡醒那样懒洋洋地爬出地平线。
丁以蒙说:“辛苦了,你早点儿休息吧。亦学,你也早点儿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邢亦学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
他转身下楼了,临走前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中午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吃饭。”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实际是在警告我不要乱动。
真的有那么危险吗?我不相信。
这个城市我很熟悉,我在这里读书工作,在这里喜欢上一个男人并与他同居,在这里挤公交逛商场,在这里唱KTV吃火锅,在这里有快乐有悲伤——每个人眼里的城市都是不一样的,我的世界也与他们不一样。或许邢亦学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跟我毫无关系,什么琵琶会东城名单,见鬼去吧。
跟我无关。
竟然安然了许多,和衣躺下。
并没有睡着。
十点多,我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窗外的街。
阳光如此灿烂,树叶绿得发亮,等车的人们衣着光鲜,站岗的交警神气毕现。
我悄悄地背起了包,拖着行李箱,下楼。
服务员打招呼,您去哪里?
出去。
我又不是被软禁了。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我有我的自由和生活,问我这个干什么?
在网上搜到了4,5200条有关四合院酒家的信息,我蒙了。
王府酒家?106,000条。
宫廷菜酒家?这个还好,只有一千多条。
可即使只有一千多条信息,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该怎么办?
我想见到九叔,我想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小九,我没有任何线索,我只在一个吃宫廷菜的地方见过他的影子。
这是胆大甚至是荒唐的联想,但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我的生活充满奇迹。
我相信,他是我丢失了多年的伙伴,我的小舅。
学不语。
30
半个月后邢亦学在郊区的小平房找到了我,一进门他就猛地把我抱住,用力地往床上一丢,两只手按着我的手让我无力挣扎,盯着我的眼睛,闷声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放开我,”我说:“关上门,院子里有人。”
他说:“我没想把你怎么样,我是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这跟你无关,”我用力把他推开,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就是想见见那个九叔。”
“你见他干什么呢?”他有些无奈的气恼,眼神里充满了责怪,如责怪一个孩子那样,恨恨地语气说:“我都跟你说过了,你现在在外面乱跑很不安全,还是住回到我那里去吧。”
我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九叔我认识,我真的认识……”
“他不是你的小舅,”邢亦学冷静地说:“我确保他不是,不要以为他叫九叔就和小九有关系,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我们虽然很少碰面,但一直在暗地里打着交道,他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舅舅。”
我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确实如此,对于九叔他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可是……
“你这些天空跑了那么多酒家四合院,这又是何苦呢?小冬瓜,我觉得你都魔障了,快像是个神经病人了。你如果实在闲得难受,那我就送你去海南,我们在那里还有个地方……”
“我不,我不去!”我突然恼火了,到底要干什么啊?我就这样躲下去吗?躲到什么时候?我究竟是在躲什么呢?躲谁?躲你们什么狗屁的琵琶会内部黑吃黑的斗争?我没有名单,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根本和这一切没关系,我……不行,我一定要见见这个九叔!
邢亦学突然不说话了。
闷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
“你说得对。你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只要他们不罢手,你就得继续东躲西藏,这样对你来说确实不公平。这样吧,我替你约见九叔,你当面跟他解释一下。”
郊区的空气比城里要好,气温也凉爽得多。平房后面是一大片庄稼地,不远处还有池塘,一边种着莲子一边养鱼。
我和邢亦学在池边坐了下来,四周的空气中有股泥土的气息,他折了一片大荷叶做帽子戴到我头上。
我笑了一下,豆蔻年华重新流回到心里。
但只是一瞬间,我们又跌回到现实。
他说:“说实在的,我们也想得到那份名单,肖,你跟我说实话,任成刚到底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虽然我早就预料到邢亦学也有所目的,但他这样直接说出来,我心里仍是一半欣慰一半感伤。
“你也不相信我吗?”我说:“没有,真的没有。”
但我心中不断回想的却是在探视间内的对话,任成刚对我说的花瓶、古董店、茶庄……任成刚终究还是说了的。我一直猜不透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一直以为他是暗示那张存着私房钱的卡,现在看来不是。那么,他实际是告诉我那份名单的藏处?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五年来他都滴水不漏,为什么要到最后一刻撑不住了要说?为什么说又不说清楚?唉……我明白了,他根本无法说清楚,因为他是重刑犯,一切在监视之中。而且,他心里清楚,不论他说还是不说,他被关押后,他的组织肯定是要找我麻烦的。
我现在思考的是,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花瓶古董店和茶庄,说出来会怎样,不说又会怎样?
我才发觉自己已无退路。不管我说不说出来,我都是知道了秘密的人,邢亦学说过他们什么都干,或许,他们会杀人灭口,要么就是,我也加入其中……
我别无选择,我只能投诚。
但隐约地我感觉到,邢亦学处于弱势地位,因为他们在畏惧九叔,他们还有个上级是林会长,九叔的地位可能和林会长相当甚至超过林会长。就算我身不由己必须要同流合污,我也希望自己尽可能有安全的保障,更何况,我强烈地感觉到,九叔就是小九。
我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和九叔谈谈,让他放过我。”
邢亦学叹气着说:“我是相信你的,但丁以蒙未必会相信……你还是先跟我回‘三两声’茶馆吧……她把你弟弟接过来了。”
“什么?”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你们要做什么?”
他满脸无奈地说:“不是我们,是她。今天下午到,她以你朋友的身份,接你弟弟到城里来玩儿两天……”
终于牵连到我的家人了,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如,每个人都会有他的死穴,而我的死穴是那样明显和赤裸,起初我是个GAY所以我要东躲西藏欺上瞒下,如今我陷入了一个生死未卜的漩涡,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我和邢亦学直接赶到车站的时候,火车已经进站,丁以蒙已经站在出站口了。
她举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弟弟的名字。
然后,涌动的人潮,各式各样的疲惫的脸孔,各种气味,搅拌着热烘烘地扑过来,狭小的通道里拥挤着某种热望。随着人流往外,我看到了弟弟。
他背着一只大大的破旧的牛仔背包,戴着一顶那种可以五块钱从地摊上买来的鸭舌帽,满脸稚气却又故作成熟地阔步而来,远远地看见举起的牌子上有自己的名字,立即高兴地露出满口白牙,翘起脚尖来挥手。
也快有三年没见到这小子了,竟然长高了不少,黑了,不过结实多了,也是个二十五岁的男子汉了。
我看着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刚想迎过去,丁以蒙已经抢在了前面。
“小秋吧?哎呀,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真帅啊!”她不由分说地将弟弟的背包接了过来,热情地挽着他的手臂往外走。
“你是丁姐?”弟弟笑呵呵地回应着:“真麻烦你了,我哥呢?”
她指了指我:“呶,那不在这儿发呆呢嘛!”
弟弟这才看到我,很是仔细地看了一眼,哇哇怪叫了起来:“肖总!哎呀肖总,您老人家亲自来接我啦,幸会幸会!”
伸过手来握手,煞有其事的样子,我“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了回去:“你这臭小子从哪儿学来这么多油腔滑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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