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还有很多玩具:有塑料的水枪、铁皮的飞机和汽车模型、掉了一只眼睛的灰色布熊。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和普通,甚至有些破旧和沾满了灰尘。我不知道霆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看见他爸爸最后为他买的那条带着樟脑味的灯芯绒小背带裤,还有上面小猫钓鱼的“贴布绣”图案,忍不住一边微笑着一边流下眼泪来!还有霆临走时后留下的旅行包里的水果刀、香水瓶子和安全套,我似乎又找到了一个活脱脱的霆。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抱着霆的相册,想起我在深圳已经抛到海里的那些照片,心里一阵后悔。我突然想起我还留着那些照片的底片,不由得自己都笑起来。是啊,思念和回忆霆,还有那段跟他在一起无怨无悔的快乐时光,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毒品,成为我生活中无法摆脱的必要组成部分。怎么能够没有这些重要的道具呢。我又重新走进了霆留给我的世界里,一边微笑着,一边尽情地流着眼泪。嘴里喃喃地说:“你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啊,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爱你的!”天已经完全大亮的时候,我已经下了决心,要把霆的骨灰接回北京,在还没有安葬到公墓里的这段日子里陪伴在我的身边。
(三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要去看一看霆老家的祖坟。反正离宁波也不算远,总想去看看霆身后的事情和有关他的秘密。也许这样奇怪的念头,只有我这样神经质的人才会有吧?总觉得霆的老家和祖坟有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在牵连着霆。我把自己精心挑选好的有纪念意义的遗物装在霆的旅行包里,在霆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所睡的那张大床上一直睡到中午。也不知为什么,心血来潮得连饭也没吃,就赶往霆的老家。
霆曾经跟我谈起过他的老家,可是他的印象中,也只是回过老家五六次,对那里的记忆也仅仅止于一些亲戚的往来和好吃的特产。这可能是小孩子的共性吧?霆的父亲去世以后,霆因为安葬父亲和扫墓,回去过两次。而且都还是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浙江的公路交通确实非常发达,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村庄之间的公路也非常漂亮,可能是这里的经济发达、工厂林立的缘故吧。霆的姑姑也因为癌症去世了,我能够找的人,是霆父亲的叔伯兄弟。霆的祖籍是一个离海边不远的山村,虽然工厂林立,却保持着相当完善的自然生态环境。快要元旦时候了,仍然青山绿水的。
这里的人们有很多挣钱的门路,除了到外面打工挣钱以外,还有品种相当繁多的种植业。我到的时候,离海边不远的小山丘上,到处都是挂着桔子的树。地里的青菜也精神抖擞地站立着。我向车上的人打听,才知道这里种植业确实非常繁荣。除了稻米之外,还有杨梅、青梅、草莓、桔子、桃子等果品,还有芋头等特产菜蔬。不光如此,靠海近一些的地方还有养殖业,黄鱼、螃蟹、牡蛎等等,当然还有每天清晨五点来钟回港的渔船带回来的大量海鲜。这里的人提起海鲜都会一脸得意之色地向你介绍,这里的海鲜是全国沿海所产海鲜中味道最为鲜美的。据说是因为这里聚集了很多河流的入海口,海水和淡水混合所至。特殊的水质给这里出产的海鲜带来了独特的鲜美味道。而且除了大的工业基地外,小的加工业所创造的产值也是相当可观的。这里的人确实比北方农村里的人要忙碌许多,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缘故吧?
赶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只好找了一家旅店住下,预备第二天再往村子里赶。我撒了个谎,说是来拜谒自己的祖坟的。这里的老板娘也十分热情,专门给我做了一种当地特有的点心。那是把一种没有加任何调料蒸成的糯米年糕切成薄薄的片,然后和着一种长相狭长的红豆熬成的汤羹。那种味道确实是香甜无比。第二天,我终于在距离小镇三十分钟路程的那个小村子里找到了霆的那位叔叔。这里的村庄确实非常富裕,基本上每一家都盖着三层的小楼。也许这里是最早的深水港和开放口岸的缘故吧?这里老百姓的房子都装饰了很华丽的外表,而且都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基本上每一幢房屋都有一个像教堂似的拱顶,而且装饰了电镀得很亮的一串金属球。可能是这里百姓最早思想洋化的原因吧?霆的这位叔叔家,房子却显然修得不好,看样子是很旧的房子了。我也对他撒了谎,说我是霆大学里的同学,他因为怪病去世了,我受托来看望他父亲的坟墓。
听到霆的死讯,他的这位叔叔有些意外,但好像感慨多于伤感,只是皱了皱眉头。看到他的漠然,我倒担心他不会带我去看霆父亲的墓地了。我的担心毕竟是多余的,这位不到五十岁的瘦弱中年人还是带我去了霆父亲的墓地。令我很吃惊的是,这墓地竟然距离村子如此之近,甚至就在我从镇上来村子的路上。到了村口,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树,听说有八百年的历史了。这棵老树的下面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树洞,树洞被熏得黑黑的,还有很多香灰和没有烧完的香。粗壮的树干上挂满了写着“有求必应”之类颂辞的红布。从这棵树旁边的一条小岔道上山,不多远,就有一座古典建筑。霆的那位叔叔告诉我说这就是祠堂。祠堂的基石和台基都是用一种发红的砂岩雕凿而成的,柱子、栋梁都有很繁复精美的雕花,瓦口和脊吻也有很漂亮的装饰图案。在那祠堂的后面,顺着山坡全是坟墓。慕霆的父亲也长眠在其中。我把从镇上带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想祷告一番,可却不知道该祷告些什么?请求他保护霆的灵魂吗?可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胡思乱想了一通,也就算了。霆的叔叔还是用很丰盛的特产招待了我,可我却有些难以下咽了。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我还是告辞了。原本可以搭便车到镇上,我却放弃了。看着挺漂亮的月色笼罩着整个山峦大地,我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走。说实话,我很难把霆那天使一般的形象和这个海边的山村联系起来,所以干脆还是忘记这里更好一些。毕竟霆也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夜幕下的世界和白天的五彩斑斓相比,好像是一幅怀旧的黑白照片似的,非常诗意,充满了灵动的意境和幻想。尤其是从村庄一直伴随着我可以直通小镇的那条流量很大的溪流,白天的喧闹声中,它好像是在无声无息地静静流淌;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它的声音却是那么响亮。仿佛动人的歌喉把天上最美的诗篇娓娓道来一般,由远及近地渗透着我每一根神经,撞击和撕扯着我所有悲喜的心情,淬炼和灼痛着我疲惫不堪的灵魂,磨砺和沉淀着我所有的思绪和人生。白天还有许多彩色羽毛的小鸟在河水里觅食,而现在除了远处青梅林纷乱枝杈和雪白月光映衬出来的突兀剪影之外,一切都似乎静谧地安睡着了。夜晚的空气冷却下来了,山谷里回荡着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凄厉悲惨的鸣声。我加快了脚步,往旅店赶,想要早一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旅程。
晚上,我接到了小健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告诉我说演出快要结束了,希望我能够到深圳去。我以需要护送霆的骨灰回北京的理由拒绝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坐车返回淳安去了。到淳安之后,我又去了霆的母亲的墓上。毕竟和霆的母亲见过面,不会象对他父亲的印象那样陌生和抽象。我坐在阿姨的墓前跟她说了很多话,总之是告诉她,我要把霆带走了,带回北京去和我做伴了。我会好好照顾霆,让她放心。在院子里我碰见了卢叔叔。卢叔叔问我去什么地方了?这两天到处找不到我。我就实话告诉他说去了霆老家的祖坟。卢叔叔觉得我有些不可理喻,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说既然霆的家就要消失了,我想先住几天再说。下午,我从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室领回了霆的骨灰。好在上次存放的时候,康康签的是我的名字,才能顺利地取到那个久违了的骨灰盒。这天晚上,我正凝视着霆的骨灰盒唏嘘不已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大头仔”杜力民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小春和康康出事了,谷洪涛说一定要我尽快到上海来。我猜想可能是打架之类的事情吧?可听杜力民的口气却象是更糟糕的事情。再问什么,杜力民就不肯说了。
原本打算在霆家里住几天的,看来是办不到了。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钥匙交给卢叔叔,带着我收拾好的纪念品和遗物直奔上海。还是在康康他们的寓所里,我见到了谷洪涛。杜力民也在,却不见康康和小春的踪影。古洪涛一直在哭,而且看见我来了,也不打招呼。尤其是和我眼神相对的那一瞬间,我真的被他吓坏了。确实,他的眼神已经没有灵性了,好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房间里还有三五个年轻人,看他们的相貌和衣着,我猜想大概也是他们酒吧里的应招?大家看到我,都不认识,用一种好奇和窥测的眼神看着我。倒是杜力民看见我以后,赶紧走过来招呼我:“张哥,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淳安吗?”我点点头:“这是怎么啦?”杜力民帮我提着箱子:“来吧,来吧,你先到里面来休息一下,我慢慢跟你说。”我跟在杜力民后面,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穿过客厅往他们寓所里最小的一间卧室走去。我看着刚才的情况,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小春移情别恋,跟康康走了呢?还是打架了?让治安上收容了?人很多很杂,我知道可能有些话不方便讲,所以杜力民才把我往安静地方领吧。
这间小卧室整理得非常干净,甚至是原来贴在墙上的那些明星图画也都不见了。在床头,挂了一幅欧陆风情的雪景油画。床罩也换了崭新的,一种浅鹅黄色底子上印着极漂亮的四方连续花纹,窗帘、枕头也都是一种料子。对着床脚的墙上还贴了一幅很大的圣诞老人彩画,还有各种颜色、晶光闪闪的塑料纸拉花围成“happy new year”和圣诞树的图案,用透明胶带固定在墙上。最让我吃惊的是开门的这面墙边上,竟然立着一组新柜子,而靠近窗户边上放了一张很长的布艺沙发,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杜力民把我的箱子放在沙发边上:“路上累了吧?我给你倒杯热水吧?”我正是在满腹狐疑、胡思乱想,急于想知道答案的时候。所以拦住了杜力民:“别,你别走,我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力民看了看我,走到门边把门关住,回来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康司令和小春死了。”杜力民的话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甚至以为他是在趁乱跟我开玩笑,或者是我自己听错了:“什么?”杜力民沉吟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康司令和小春死了。”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脏好像被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突然扼住了一样,甚至呼吸也无法继续维持。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小春可爱的面容,还有我临上车去淳安时候康康的叮咛嘱咐,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我还是无法相信:“为什么?”
杜力民看了看我,自己却掉下眼泪来了。看见杜力民的样子,我心里知道完了,康康和小春看来是真的出事了。杜力民虽然在掉眼泪,却倔犟地抹掉泪水,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在哭,他故意做出万分镇定的样子:“意外,说起来都是意外。”我就让我更难相信了:“意外?怎么回事?车祸吗?火灾还是溺水?”杜力民苦笑了一下:“你别猜了,都不对。你不会想到的。你等一下,”他站起身来,开门出去了一会儿,端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我。我想起了麟哥,想起了阿素,想起了霆,眼前又是康康和小春?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恶毒的诅咒在作怪吗?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不由的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浑身悚然,甚至真的打了一个冷颤。也许真的是宿命吧?永远无法摆脱冥冥之中为你签订了的厄运?我想哭,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哭?甚至连哭的感觉也找不到了,只是感觉到身心的疲惫使我再也无法面对什么变故,好像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似的。
从杜力民嘴里,我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小春他们原来是打算留我过圣诞节的,可我却直接去了淳安。所以小春他们就没有休已经请好的假,还是到酒吧去当班了。前两天晚上,有一个酒吧的熟客,是一家证券公司姓郭的部门副总,大约三十四五岁,长得倒是非常精神。听说是从国外一所名校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回来的。不光是人英俊潇洒,而且花钱如流水,非常大方。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独特的爱好:就是疯狂地喜欢SM,喜欢虐待别人,在别人的痛苦表情和绝望呻吟中获得快感。有很多不知底细的人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大方的出手迷惑,吃过他的亏。据那些上过当的人说,他那里有很多玩性虐待游戏的专用工具,有很多甚至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最神秘的,是一具花了两千七百美元从泰国买回来的“木乃伊”。其实那是一种用特殊的弹性橡胶制成的全身紧身衣,除了口鼻之外,其余地方是可以全封闭起来的。在里面还有很多位置和强度可以自己调节的电极,用来刺激受虐者的生殖器、乳头甚至任何想刺激的地方。据曾经中过他圈套的人说,那真的是一种恐怖、羞辱、绝望和刺激交织的痛苦经历。他甚至曾经把一个十七岁的MB放在“木乃伊”里,并且固定在特别定购的“手术台”上,用比较强的电流整整刺激了一晚上。直到那个男孩子昏迷不醒才罢手。
所以大家都极害怕他,尽量在躲避他。但是按照酒吧的规矩,他是客人,作为MB是不可以拒绝客人的要求的。那天晚上,他就盯上了小春,软磨硬泡,说什么都要小春跟他走,甚至威胁酒吧的领班说要退会。当然,他也开出了一个相当可观的好价钱。小春没有办法,只好跟他走。但却事先说好了不玩SM类的游戏,那个人也一口应承下来。可是到了那个人的家里,事情就完全失控了。那个人开始用各种方法折磨小春,甚至要求小春吃他的大小便。小春宁死不从,还大声喊叫。这就惹火了那个人,所以要让小春尝尝他最喜欢的“电刑”的厉害。可是他的高级变电器出了故障,竟然一下就把小春电死了,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那位姓郭的老总发现小春死了,才慌了手脚。给酒吧打了电话,还给警方打了电话,算是投案自首了。杜力民、康康和谷洪涛得知消息后,赶到那个人的公寓,才知道一切都晚了。最可怜的是小春全身一丝不挂,还被很宽的军用背包带捆得紧紧的。脸上全是泪痕,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还有那位姓郭的老总的粪便和尿液,全身的皮肤到处都被皮带抽得是血印子。最可怕的是臀部和胸口的皮肤,都是被烧焦了的样子,惨不忍睹。警方已经封闭了现场,那位姓郭的老总也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他们赶到的时候连见也没见到。
看到小春惨死的样子,谷洪涛禁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当时就有点精神失常。他一边哭一边笑,嘻嘻哈哈就往楼下跑。杜力民和康康赶快追下楼去。谷洪涛竟然无视汽车正在高速川流不息的情况,手舞足蹈地横穿马路。杜力民和康康怎么大喊,谷洪涛都跟没听见似的。眼看着谷洪涛要出危险,康康情急之下也跑到马路上,想把谷洪涛拉回人行道上来。可没想到后面赶上来的一辆轿车,一下就把康康撞飞了。康康滚落在对面反向的车道上,被开过来刹不住车的一辆中巴拦腰碾过。可怜的是康康的内脏流了满地,还大喊了几声:“完了,完了,快救救我……”,没等喊完就死了。古洪涛看见康康的样子,好像是回过神来了,抱住康康的上半身就哭起来,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太晚了。所以才有前一天下午杜力民慌慌张张给我的电话。而眼前这间屋子,原本是康康专门收拾出来,想我跟他们一起过元旦时专门给我住的。听完杜力民的话,我的大脑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过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小春和康康死得好惨!想哭,却有一口气压在胸口始终哭不出来,就这样憋了半天。杜力民看我反常的样子,也有些慌了,赶紧抓住我的手,在我眼前喊我的名字。开始我的耳朵边上一直是令人心慌意乱的嗡嗡鸣响声,后来才听见杜力民在喊我。
我终于一口气喘上来,一下子抱住杜力民开始号啕大哭。死亡!又是死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亡?甚至于我根本无法相信它的真实,竟然会如此残酷地屡次找上门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怜的人吗?我想起和康康在车站的约定,说好了跟他们一起过元旦的,还有这专门为我收拾的屋子,可一切都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小春的忧郁、康康的微笑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想起我和康康曾经有过的那一夜温情,想起他背上的玫瑰、小腹的“独角兽”,想起他对我说了那么多劝慰和启发的话,我的心都快要被揉碎了。这到底是怎么啦?真的有那个恶毒的诅咒吗?真的有神明和魔鬼在注视着我们吗?我不能相信,可接二连三的死亡难以置信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怎么想? 我一边哭一边问杜力民:“不是说康康快要期满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杜力民也叹了口气:“对,还有五个月吧?还有五个月他就自由了。”我不敢想象康康死时的惨状,因为杜力民说得太可怕了。只要想起康康被拦腰截断后还在喊话的情景,我就感到窒息和晕眩,感到浑身被冰凉的冷汗浸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谷洪涛的精神状况切实令人堪忧,毕竟小春是他的
爱人,而且死的又是这么惨不忍睹。康康是他们这些弟兄之中最义气的,也为了保护他而死得这么意外和恐怖。亲眼目睹了身边
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在一天之内全都死于非命,确实是个严重的打击。我在古洪涛面前喊了他半天,他才认出来我。他腮边挂着眼泪,是从眼睛里静静地流淌出来。我想他连哭也许都不会了吧?就是那样表情麻木而呆滞,什么话也不说。听说康康和小春的尸体已经送到殡仪馆了。别人听说是MB意外死亡,要求后天就必须火化,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听说时间给得这么急,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现在小春和康康是个什么样子。总要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才好想办法让他们尽量体面一些吧?有一个问题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来了:“通知他们家里面了吗?”杜力民也好像有些顾忌似的,想了一下才说:“都通知了。春哥的情况你也知道,家里根本没人管。康哥家可能要来人把他的尸体运走。”我有些意外:“那么远?运走?”杜力民点点头:“嗯,康哥他爸是个领导。可能是要派车过来吧。”我听了也就没说什么。
我还是建议杜力民陪我去殡仪馆看一看康康和小春的尸体,想给他们买几身衣服,好让他们走得体面一些。杜力民却不太赞成。他有他的理由,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为康康和小春整容化装的时候,我们去了也不会看到什么。尤其是康康,中间一节身体根本就没有了,殡仪馆可能要用其它的东西填充代替。我们就只管按照他们生前的身量买衣服送到殡仪馆去就可以了。看到谷洪涛呆呆傻傻的样子,我伤心地摇摇头。虽然我希望他能好起来,但是我知道那是也只能是一种愿望而已,这种奇迹不太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了。我和杜力民准备为康康和小春买衣服。我对上海还不算很熟悉,杜力民就建议到南京路去,因为那里是全上海最老牌的繁华商业中心。我只能顺从,因为我对上海基本上不了解。在逛街的时候,我不断想起康康那近乎完美的
身材,可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就感觉到十分难过。毕竟是要为他买衣服,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成样子了。难道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持久永恒的”吗?我们为康康和小春他们选了上万块钱的东西,用的是他们个人的卡结账。回家的车上,我问杜力民:“你们的酒吧呢?牵扯进来了吗?”杜力民微微地冷笑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死人也不是第一次了,酒吧该火继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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