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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在楼道的拐角处忍不住要呕吐,那股翻涌的力量几乎让他无法站立,项磊蹲下去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涨红了脸干呕几下,什么也没有吐出来。项磊想,许梦虎说的那种“nothing left to lose”,这,大概也算是。
无处可去。项磊以为有个家,其实现在,无家可归。
项磊想起中学时信手涂在作文纸上的那些断句,总是离不开“流浪”的话题,其实真正的流浪,三四年后的这一晚,才得以身体力行。
万籁俱寂的夜色长街,大概就是用来给不归人流浪的。
寒冷和饥饿真好哇,饥寒交迫的时候,所有的心情几乎都变得一文不值。爱啊伤害啊什么的,统统沦为狗屁。若非如此,自己岂不是又要像个娘儿们似地期期艾艾?
还是回去吧,自己很重要,自己要睡觉这件事,也就跟着重要了。
项磊回到那栋筒子楼门口,席地而坐,蜷起身子,很快便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增叫醒了项磊,项磊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人钻进一辆私家车里,亮起了尾灯掉头。
李增朝着那辆车挥完手,看着那辆车转出了居民区的胡同,这才在项磊的对面蹲下来,伸出手捧住了项磊的脸。情景有些灰暗,项磊看不清李增近在咫尺的脸。项磊无力地扳开那双手,他甚至闻到那双手正在散发着让他再次腹内翻涌的异味。
上楼,爬上床,扯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好暖!
李增跟着爬上床来,侧身抱住项磊,项磊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拿开李增的手,李增又抱过来,项磊再次拿开,李增继续,项磊也继续。项磊干脆把自己的手停在那个地方,等着下一轮的反复。
李增坐起来,倚着床头,点上了一支烟。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好受。”
项磊觉得自己如果把“闭嘴吧”三个字说出来,一定会浪费不少力气。
“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他老爸是市委高干,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在招商局混呢,他答应帮我留意工作的事。”
项磊只想睡觉,他困得要死,冷得要死,他只想尽快睡着。
“你也知道你这病要花的钱多着呢,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项磊想笑,原来这个人真的拥有大概是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宝贝你说说话啊!”李增伸手摇了摇项磊。
“分手吧。”果然,三个字就能耗费大把大把的力气,项磊只是说了三个字,就感觉有点枯竭了。
“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吧!”事已至此,索性连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吧。
“不行!”李增马上咆哮道,“你说分手就分手吗?你他妈的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不举?我他妈的根本什么都没干成!你难道还不清楚我有没有过阳痿的毛病?不是顾及到你,我他妈的怎么可能这样?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多想,我他妈的何不答应那人干脆出去开房得了?不是不顾一切来找你却赶上你染了这种病,我他妈的怎么会把自己逼成这样?”
“得这种病,会死吗?”项磊看着李增,问道。
“你要是拖着,不死也活得够呛!”
“我宁愿死!”项磊死死盯住李增,狠狠地说。
李增有一些闪躲,他不愿面对项磊这种难得的逼视。
“我不是说过吗?无论我和别人怎样,只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就行了吗?你总是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你他妈的整天搞得自己跟林黛玉似的,你至于么你?”
项磊想说我不是不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相反,我记得牢牢的,只不过,我没有一刻不觉得这句话如同狗屁!想想看,狗屁尚能通体,也许这句话狗屁不如!
算啦!这些二了吧唧的争辩有鸟的意义?不配套!散了吧!仔细想想,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与其说多情的项磊出于感动爱上了某个人,不如说混乱的项磊不过是一时冲动爱上了一场形如爱情的错觉,罢了。
可是,可是他说:“不是不顾一切来找你却赶上你染了这种病,我他妈的怎么会把自己逼成这样?”项磊一时间竟无从击破。
就这样分开,无论对谁来说,似乎都是残忍的。
而自己,又似乎一天更比一天前所未有地需要他。
项磊想,从今以后,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再被身边这个人伤害了,无论他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发挥到何等淋漓尽致,项磊大概都介意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分不分开,又有什么不同呢?
李增的胳膊又抱了过来,项磊没有再去拿开它。项磊疲倦透顶,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找到最舒适的姿势之后,很快便沉沉睡去。
44.
大二上学期的英语四级考试不是谁都能参加的,为了保证通过率,学校规定上学年英语成绩平均在70分以上才能报考,项磊自然便是其中之一。项磊借口准备这场考试,每天早早来到学校上自习,晚上很晚才回去。项磊很少回宿舍,只有哪天他心血来潮不逃课了,我们才能在马经之类的大课教室里看到他。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周围顶多有三两个女生。
李增还是没有工作,不知道那个海归**有没有联系过他,项磊几乎很少想到这个问题。有一次李增来我们学校找项磊一起吃饭,其间接到一个电话,李增一边眉开眼笑地讲电话,一边走出了食堂,项磊差不多吃完了那顿饭,他才回来。
李增在项磊面前重新坐下的时候仔细观察了项磊的表情,他发现项磊的表情基本上空无一物,他竟然为此失望起来,他原本以为项磊会表现得有点哀怨。
那晚李增问项磊:宝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项磊淡淡地回应道:那你呢?李增不假思索又深情说:我爱你。项磊仍然淡淡地反问道:那小广呢?
李增此时大概有些愠怒。
“我不爱他。”李增说,“我只是心疼他,因为他是我最小的兄弟。他把我带上了这条道,但是没能让我爱上他。”
“我爱的是你。”他又补充道。
听到这些话,项磊失望透顶。
假如小广都不能得到这个人的爱,那这个人还有真正的爱吗?项磊曾经不止一次地想,他对小广的爱越深,也就越值得自己依恋,哪怕他的爱会因为小广而对自己有所保留,项磊也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看我在北京是混不下去了。陪你做完这次手术,我还是去广州找我三舅吧!”李增说,“如果做完这次手术还是复发,你就别花冤枉钱了,等春节回家后我带你去看一个老中医,是我们老师的师兄,听说有方子,效果很好。”
“也行。”
李增看到项磊的表情仍旧空无一物,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老羞成怒了,却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项磊,他抱得有点紧,好像感觉到自己下一秒就要失去他了。
魏桐问项磊怎么会染上这种病,项磊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增在一边接道:我他妈的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生气,正想因为你不是跟我在一起之后乱搞得病而欣慰呢,又想到我自己也差一点中标,就没什么好欣慰的了。
魏桐发现李增发脾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原来这么可怕,心里暗暗怪自己多嘴起来,再也不敢多问下去了。
魏桐告诉项磊,他想尽快找到一个人,唯有如此,才能从失去邵一鸣的痛苦中解脱出来。项磊好像对此身同感受,只是作为旁观者,现在又觉得这想法显然不够理智。所以当魏桐说自己要去涿州见一个网友的时候,项磊故作深沉地劝他三思。
三思过后,魏桐还是去了。
当天晚饭时候,李增的手机接到一个来电,李增接听电话之后,神色紧张地说了句“你等等”,便把电话递给了项磊。
电话里,魏桐惊慌失措地带着哭腔请求项磊去涿州接他,项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桐说电话里讲不清楚,他现在在涿州街头一个小卖铺里等着,电话费还欠着老板呢。
这顿饭就吃到这里了,李增和项磊当即动身去了涿州。
魏桐看到李增和项磊走过来的时候,当即就哭出声来,项磊交了电话费,走出小卖铺,忙问魏桐到底发生了什么,魏桐几乎说不成句。
网友见到魏桐之后,就带他去了一个居民楼,爬到第三层,穿过一个黑洞洞的走廊,到了一个一居室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那人当即就把魏桐推倒在床上,接着就要去脱魏桐的衣服。魏桐说我还没有吃饭呢,那人居然说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混一顿饭?魏桐因此而觉得不快,随即拒绝了那人的亲近。其实魏桐想到了项磊身上的病,原本就没有打算这么快和一个陌生人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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