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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一直既爱我又怕我,却很难想象她当时内心的挣扎。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有多么荒唐,现在去想,也不知道这荒唐是源自当时的幼稚,还是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女友认为在我眼中她根本无足轻重,我却怎样也无法让她相信我是在乎她的。她选择了离开我,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余地。
更让我大为光火的是,小广还是觉得他爱我,而且根本爱不了女人。我逼着他收回这句话,他倔强地说自己做不到,于是我又打了他,无论我用什么方式打他,打得如何狠,再问他做不做得到时,他仍旧一脸倔强地清清楚楚告诉我,他做不到。
那天我大概疯了,前所未有地下着重手,几乎忘记他是我的兄弟了,如果我累了,就停下来抽一支烟,问他:现在呢,做到做不到?我看到蜷在地板上的小广费劲儿地扭过脑袋看我,也许是天大的痛苦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扭曲着,嗓子几乎喊不出话来,但是那越发倔强的目光告诉我,他仍旧在说:做——不——到!
我想我真的疯了。我好像狰狞地笑了一下,缓缓蹲下去,把烟头捻在他袒露的胸口上,然后操起身边的折叠椅子,朝脚下那个抽搐的身体抡过去,一下,两下,……
我想我的胸膛里并没有任何施暴的快感,可手上的动作却似乎成了习惯,就是停不下来了。
如果不是几个兄弟正好过来,把我摁到在地,我想那天小广大概会被我打死。
小广的肋骨断了两根,同时胃出血,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
我当然不会一直疯下去,事实上,当我的兄弟七手八脚把小广抬上急救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前所未有地怕个不停,倒不是怕背负什么责任,而是怕明天会有个身穿白袍的家伙面无表情地对我宣布小广不治。
我几乎退了学,每天都去医院看他,我之所以不是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是因为每当看见我,小广就会紧闭双眼,眼泪却突破防线哗哗地往外流,同时还挣扎着去拔自己胳膊上的针头。而小广的母亲如果在,也会哭着骂着赶我走。
小广出院后割了一次手腕,所幸早早被母亲发现了,于是又住进了医院。
再出院后,他跪在地上向眼泪婆娑的母亲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轻生之念。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找我们道别,说要去深圳打工,我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疤,心如刀绞,我向他认错儿,求他别去,他说他并不怨我,可是绝对不会再听我的。
我他妈的都哭了,兄弟十几个都是第一次见,可小广始终不说二话。于是我打算和他一起去深圳,可是当天晚上就有人告诉我,他已经偷偷离开了家乡……
没有人再获得过关于小广的任何消息,任何人去问他的父母,都问不出任何结果。
35.
真的有那么多直男因为兄弟之上的深情而游离在同性爱边缘吗?不然,为什么只项磊一个人就先后遇见了许梦虎和李增呢?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100%的直男,那些感觉自己离同性爱十万八千里远的男人,大概只是因为没有尝试过兄弟之上的深情罢了。
项磊常常想,如果自己是小B或者小广,大概不会甘心选择离开。可是,如果自己像小B和小广那样离开,裴勇会像许梦虎和李增这样找一个同性恋者倾诉自己有过的兄弟情吗?假如有一天,小B和小广都回来了,许梦虎和李增大概会很快忘记项磊。项磊不禁羡慕起小B和小广来,项磊觉得自己和裴勇的故事比较之下总显得太平淡无奇了,裴勇的情谊就那么停在兄弟情深的高度,一点不少,却也一点都不会多。
李增问项磊何时回家,项磊一想,原来自己已经度过了大学时光的四分之一。李增问项磊暑假时会不会去见他,项磊想了想,说“会”。
项磊告诉许梦虎:暑假回家,我也许会去见一个网友。
许梦虎说:去吧!身为一个同性恋,只被人爱却不被人干,总归不算圆满!
不是听到自己从鼻腔里短促地呼出了一串空气的声音,项磊根本意识不到许梦虎这句话会让自己发出轻笑。
又一个周末的时候,项磊既不待在宿舍,也不去网吧了,而是难得去图书馆借了一本《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扎进主E的自习室里看了整整两天。项磊以为终于躲过了邵一鸣,不料,晚上却接到了他的电话。
邵一鸣告诉魏桐,他帮项磊物色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朋友,项磊一定喜欢,于是魏桐便主动把项磊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邵一鸣。
邵一鸣说项磊我真想你的时候,项磊马上心跳加速,可是项磊对邵一鸣说,好好和魏桐在一起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邵一鸣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项磊你真虚伪。项磊忽然苦闷不已,提高音量吼着说:我他妈的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想归想,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随即,不经思考便挂了电话。
这是项磊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儿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些直白的话,我们大概都觉得肉麻,我看见郑东明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夸张地堆了一脸怪异的笑容。
项磊刚刚爬上床铺,电话重新响起,我们都知道仍旧是项磊的电话,所以良久都没人去接。我看到刘冲坐起来找拖鞋的时候,项磊下了床铺。项磊接起电话,皱着眉头粗声喊了一声“喂”,几秒钟内却又和颜悦色起来,随后,项磊扯开电话线,把电话递给了正坐在自己下铺泡脚的郑东明。
郑东明和准女友煲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粥,刚挂上,就马上又响起了电话铃声。郑东明抓起电话便问:怎么呢?一秒后“哦”了一声,把电话放在铺上,一边说着“项磊,电话”,一边端着洗脚水走出了宿舍。
“刚才是你在用电话么?”邵一鸣有气无力地问。
“不是,是一个室友。”项磊用同样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我操他妈!这傻逼用了多久啊!”邵一鸣忽然歇斯底里。
“你怎么……”
“你知道我拨多少次了吗?我他妈的每次拨完201还要拨1选择普通话,然后再拨八位卡号和四位密码,再然后拨你们宿舍的号码,如果占线,只能重拨三次电话号码,三次以后就要重新再拨201!”
“他又不知道你一直在拨……”
“一会儿回去铁定挨批。可我就是要看看,今儿晚上这电话到底能不能拨通!”
项磊开始恨自己的虚伪,还有任性,项磊觉得自己这两个基本性情属性都有那么一点点装B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让项磊觉得厌恶。项磊把听筒贴紧耳朵一点,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听到邵一鸣的呼吸声。
“你怎么不说话?”邵一鸣忽然不再急躁,低声说。
“太晚了,回去吧!魏桐的车票早我一天,到时候一起去送他吧。”项磊说。
“真的?”邵一鸣紧张地问道。
“真的。”项磊说。
那晚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项磊和我们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只不过在这个十平米左右的宿舍里,彼此的时空出现了交叉,这才得以互相听到和看见。
所以,在我们听见项磊讲电话时,会不由自主想笑。
郑东明、周云志和我都计划在暑假期间留在北京做点事,倒不是想挣什么零花钱,而是中学时代常常通过各种渠道听说大学生假期打短工积攒社会经验的故事,有点迷信所谓的经验,也有点附庸潮流的意思吧。期末考试周里,我们总是在宿舍里讨论这些事。
有一天何飞临走前接茬说:你们要是真这么打算,我可以帮你们介绍到我一哥们儿他爸开的公司里,他们每年都招一些暑期临时工。
我们一听就来劲了,纷纷问起具体情况。
“也就是发发传单搞搞市场调查什么的,可别嫌苦。”何飞说。
我们当然说没问题,然后不厌其烦地拜托何飞一定要当回事儿。何飞拍拍胸脯说包在兄弟身上了,然后转而朝项磊“诶”了一声,说:“你丫要不要报名?”
项磊一定很惊讶,因为这二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正面交流了,大概是因为项磊去上海之前何飞那句没有搭配笑脸的“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二人其中一个刻意安排的结果,两个人几乎很少在宿舍里碰面。
“不了,我暑假要回家。”项磊说。
我们看到何飞再次轻蔑地笑笑,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带上宿舍门的那一刻硬生生地丢下了一个字:贱!
这一回,项磊终于显得有些生气了。这大概是我们所见到的项磊第一次对何飞生气,而且似乎还带着委屈,我们听到项磊自语说:我操!我招他惹他了?!
这时郑东明伸了伸懒腰,对我和周云志说:何飞这人真够哥们儿!
36.
魏桐车票上的时间是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凌晨三点,项磊本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和邵一鸣一起去送他时,魏桐打来电话,问项磊要不要送他。项磊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魏桐已经说,他和邵一鸣会在教四门口等项磊。
三个人本来打算在候车室等到凌晨三点的,但是那个热得像蒸笼并且掺杂了各种味道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邵一鸣提议找个旅馆等,三个人一致通过。
项磊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另一张床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项磊忍不住偷偷转过脑袋,在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看到邵一鸣一动不动躺在两米远的另一张床上,乖乖地回应着魏桐的吻。项磊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难过,又偷偷把脑袋缩进毯子里,再也不忍去偷看了。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项磊做了一个梦,大致的情景根本无关痛痒,项磊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许梦虎,你他妈的终于来看我啦!
然后项磊醒了,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的时候,跟高一时有天丢了100块钱一样心疼而无计可施。
随后项磊发现邵一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一边抽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这一次,那目光似乎丢掉了原本的清澈,又或是根本未丢,只是被一层暧昧的浓雾完全遮盖了而已。
邵一鸣伸了一只手放在项磊手上,项磊就像触了电一样,慌忙把手撤进了毯子里。
“魏桐呢?几点了?”项磊问邵一鸣。
“我刚把他送上车。刚才你睡着了,他不让我叫醒你。”邵一鸣说着时,已经迅速俯下身子,一头扎在项磊胸脯上。
项磊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项磊,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在一起吧!”邵一鸣埋在项磊胸口的毯子里含糊着声音说,“然后一起告诉他,这是我们都没有办法的事。”
项磊伸出手,一边去推邵一鸣,一边说:“你先起来!”
项磊其实推不动邵一鸣,可是邵一鸣随即主动撑起了身子,但并没有离开,而是胡乱踢掉了鞋子,鲁莽掀开项磊的毯子,把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没等项磊反应过来,邵一鸣就吻上了项磊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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