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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那篇是讲述情感挫折的吧?”婉约才女接道,另类才女似乎并不接受这种把开水解释成白开水的说法,依旧用一双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项磊。
“嗨!……也就瞎写的,我自己写得都没什么头绪,难为你想读出什么头绪来。”项磊想到BBS关于揭露自己性取向的那篇帖子,想到刚才自己不小心对“食草狼”的即兴解释,再看看另类才女充满疑问但深藏睿智的眼神,忽然更加紧张起来。
项磊并不希望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gay,在男生宿舍里出柜,多少有些不得已,而面对女生,被了解自己的“与众不同”将毫不犹豫地加强他与生俱来的不自信,——对自我形象,人格魅力,甚至是个人品行的多重不自信。
项磊曾告诉过我们,他从不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而感到可耻或者自卑,但别人因为他的性取向而可能会对他表示鄙夷或者不耻的心情,却让他找不到任何提出质疑和辩驳的余地,在他看来,这不是对方开明与否或者看法对与错的问题,而是对方那种天赐道德优势的姿态,项磊自认根本没有将其胜却的资本。
“不会的。肯定不是瞎写的,因为我虽然读不出头绪,但是足以感受到那些文字里的严肃情绪。”另类才女锲而不舍,婉约才女的眼神也随之附和起来。
项磊仔细酝酿了一番,这才笑得坦荡:“也许我只是不能言传心意吧。有机会我好好总结总结,再和你讨论那五记耳光吧。”
另类才女倒懂得适可而止,微微一笑,眼神里的追问就不见了。
这时婉约才女凑近一点,问项磊:“食草狼,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多想哦。”然后瞅了何飞一眼,看到何飞正在忘我地和身边的人划拳,便又凑近项磊一点,继续说:“致生理男人,是写何飞的吗?”
项磊努力控制着口中的茶水不会随之喷将出来,呛了一下,转过脸去咳了半天,然后又忍不住笑够了,才回过头来说:“为什么这么问啊?”
“刚才你进来时,何飞都愣那儿了,我问他怎么了,他就告诉我你是他们宿舍的,后来我看你们也不打招呼,觉得奇怪,问了半天,他也没说清楚,所以我想,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何飞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很大男子主义,和你那篇文字里几处说法都很相符。”
“有吗?”项磊继续笑个不停。
婉约才女想了半天,又说:“好像也不全是,至少何飞不斤斤计较,我看你们不对劲,一个宿舍的连个招呼也不打,胡乱联系着,忽然就想到你那篇文字了。”
“哈哈。”项磊干笑两声,“我写东西也总是胡乱联系,东拼西凑堆到一块儿,就成了。像你说的那篇,其实是对几个人的印象按到了一个人头上,若真是写一个人,那这人可真算是极品了!”
“原来这样。”婉约才女和另类才女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缓缓点起头来。
“你平时读些什么书?”另类才女又问。
“每当有人问这个问题,我都有点惭愧。其实我很少读书,没耐性,看到几十页的文字就读不下去了,别说一本书了。要说读到的文字,多半也像我堆砌的那些文字组合一样,东拼西凑,报纸,杂志,网络,歌词,广告,电影台词等等,我只是对这些零碎的东西比较敏感。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在BBS发的那些文字后面的回复很不真实,我自己都认为我的文字堆砌没有思想和内涵,没有底蕴和深度,旁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婉约才女说:“你这是谦虚吧!”
另类才女却并不说话。
项磊摆摆手:“不不不,谦虚也是要资本的,我要是有那份自信,哪还顾得上谦虚,一定学韩寒了,高中时就把自己架到‘做一文人’的路上去,这辈子就指望笔杆子混饭吃了!我这纯属茶饭后的兴趣爱好,玩票的。”
“其实我早想和你说了,你的文字虽然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但总是徘徊在宣泄个人情绪的边缘,虽算不上肤浅,却也不够大气。”另类才女的话虽然不客气,但是表情语气和眼神一致中肯。
项磊因这中肯,才不至于马上羞愧形于色。
这时,项磊听到何飞嚷着:“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你们找他吧,别听他忽悠,丫的特能喝,动不动就拎几灌啤酒在宿舍里自斟自饮呢!”
项磊转过头去,看到何飞正抬手指着自己。“丫的特能喝,动不动就拎几灌啤酒在宿舍里自斟自饮呢!”这话,项磊听着相当讽刺,却又凭空来了几分欣喜。
陈韬光悠悠地走过来,揽过项磊的肩膀说:兄弟,你终于被出卖了,快别真人不露相了,兄弟们都想认识你很久了,每次这场合总有人说,什么时候和食草狼也干上几杯。
项磊最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了,当真是不能喝,也不爱喝,但是这般盛情往往让项磊不知道如何痛快地拒绝,稍稍犹豫的片刻,几乎已经相当于默认了。
得,几个人大概都结束了划拳的环节,一并拥了上来,纷纷要和项磊干杯,项磊虽然并不爽快,却也来者不拒。好在这回不是二锅头,啤酒的力道尚能应付。
陈韬光掏出烟,伸出手来递给项磊。
“丫的不抽烟。”项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他当然不知道间接吻别的事,项磊去年就曾经装腔作势地要来吴亮的烟抽过。
忽然就又想起了裴勇。项磊恍恍惚接过烟来,放在嘴角,递烟的哥们儿点燃打火机凑近了,项磊也下意识凑近那火光一些。裴勇曾经告诉他,就算你不抽烟,也要知道这时你应该伸出一只手象征性地盖一盖那火苗。项磊照做了。燃着的烟夹在两唇间,项磊又下意识地以为,会有一只手闪过来一把夺了去,狠狠仍在地板上,死死地踩熄它。
没,没有。
“谁说我不抽烟?”项磊在心里说。
项磊狠狠抽了一口,来不及吐出,那烟雾恶作剧地卡在喉咙口,项磊只是换了换气,忽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周围有兄弟笑了,石卓笑眯眯地绕过来,从项磊手里把那支烟拿走了,项磊眼疾手快,重新夺了回来。
第二口,同样稍有不畅,但项磊至少没再咳出来。
第三口。第四口。无师自通。像高数考试一样简单。
项磊扔掉烟屁股的时候,忽然眩晕起来,也不确定是醉了酒,还是醉了烟。不经意间扫过对面,掠过一双短暂关注自己的目光。
何飞?那是何飞。
算了何飞,我若是再这样地犯矫情,在你的台阶上自顾自地把自己成全下去,难保他日你不挨许梦虎一顿揍。
项磊想到这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可要说这神经质表达的最里层,竟还有一丝值得炫耀的快慰暧昧其间呢!
石卓凑到项磊面前:“兄弟没事吧?看来当真不能喝酒哇,这么快就晕乎了。”
“丫的第一次抽烟,还是一整支,不晕才怪!”
裴勇你别失望,抽支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项磊仰面靠在椅背上,旁若无人地悠悠闭上眼,如是想。
28.
石卓宣布聚会到此为止的时候,项磊眩晕的感觉也已经结束了。项磊忽然特想上网,如果真的心有灵犀,许梦虎一定也在,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很希望尽快“见”到他,哪怕只是闲话二三,似乎也能让项磊找到面对面的感觉。
走出包房,项磊一一告别了参加聚会的朋友,独剩何飞没有道别时,项磊思忖了几秒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一个人先回了学校。绕道宿舍拿了上机卡再到主楼机房的时候,机房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门口还排起了长队。项磊没有排队的耐心,转而又去了机电学院的机房,然后是管理学院,然后是化工学院,然后是电子图书馆,同一个结果。项磊只好怀着焦躁的心情去了学校附近的网吧,直到第三家,才总算找到了空位。项磊坐在电脑前摁完power键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回头想想,自己可真够执著的。
让项磊失望的是,墨镜男的头像是黑的。
“在吗?”项磊发完这句话,茫然地等了几分钟,没做任何别的操作。
“在吗?你不是说过心有灵犀的吗?”又是几分钟的等待。
“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居然在聚会上遇到了那个一直不喊我名字而是叫我gay的室友。他好像有意和我说话,我本来应该很欣慰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很空虚。很希望你在,陪我闲扯几句。”
“我总是幻想,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的心情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糟糕。”
“我是不是太妄想了?”
“给我一支烟”今天不会上线了,项磊想。
项磊不知道值得做些什么,就那么一刻接一刻地发着呆,QQ的窗口不隐藏了,放在屏幕正中央,登陆状态也切换成了上线,好几个网友发来信息,项磊一一查看完,便没有心情地关掉了。
项磊打开浏览器,登入学校BBS,刚刷出页面就改去了兼职管理的那个同志论坛。“给我一支烟”的板块里,项磊的小说仍然被置顶着。
项磊在嘈杂的网吧里一直百无聊赖地待到天黑,也没有等到许梦虎上线。项磊走出网吧,路过一家音像店,走进去问店主有没有U2的磁带,店主说只有两盘,项磊看了看,并没有发现“with or without you”这首歌。店主说CD专辑更多,项磊于是去看CD,发现很多专辑都有收录这首歌,可是项磊只有一个卡带随身听。考虑了一会儿,项磊还是买下了一盘CD.听他听的歌,欣赏他欣赏的人。离他最近的最有效方式,就是……成为他。我是他的我,他是我的他,他远离不了我,我也远离不了他。
是晚饭的时间了,项磊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胃口。不是因为失落,不是因为寂寞,也不是因为项磊对离线的许梦虎夸大其词的空虚,项磊其实没有心情,包括晚餐的心情。
项磊回到宿舍,发现何飞还没回家,正和刘冲坐在床沿喷云吐雾。
刘冲看到项磊手中的CD,拿了去看,又随手还给项磊,然后说U2都被他听腻了。项磊忽然改变主意了,项磊曾经想过许梦虎若是刘冲倒解脱了,可是这一刻,项磊发现自己太不喜欢这样的可能了。项磊开始希望许梦虎只是许梦虎,而不是别的谁。
何飞随意翻着桌子上的杂志,和聚会上一样,并不去看项磊。项磊想想,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明明知道何飞有意说话,自己却始终没有顺着这个台阶迈下半步。
且由他吧!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更不可能恨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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