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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那两个保安便把刚才选好的包括薛老大在内的十个人带走了。通过那两个男人的对话,我想我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烟然说得没错,他们这里还贩卖人口,拿去当廉价的劳动力,在那种没有员工保险的地方做苦力,死了伤了都只能白白受着。一时之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肮脏黑暗的地方!我想,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大熊是个很聪明的男孩,他应该能明白那首诗里隐藏的意思。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日子都这样重复着,一日三餐都像军队里面那样严格受人控制,整个人也像被软禁了似的,一举一动都人别人的监视之下。这是我人生中最难捱的一个月,每天都像世界末日,我觉得自己是案上的鱼肉,等着别人宰割的那一天。
年轻的老师还是会每天给我们上课,他讲得激情飞扬,令那些中了魔的人感动得双眼垂泪,痛哭零涕。他讲的课具有相当的蛊毒性,利用那些饱受贫困煎熬而又急于想要改变现状的人们变成暴发户的心理,狠狠地给他们注入心理强化剂,充分体现出这个邪恶之群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阴暗心理和罪恶本质。
烟然还是会每天都换上风格迥异的女妆出去应付那个从澳门来的珠宝商,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一脸疲倦,也不愿跟我说话便洗澡睡了,有时候脸上身上还有各种各样有伤痕,有时候则又领回一大沓钞票,兴高采烈地砸在凉席上说要请我吃正宗粤菜。我们依然每晚要上课,不断有新人进来,又不断有人被带走,不知道送往哪里。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那个猪八戒男人期间也让我给大熊打过几个电话,但都周旋于如何把大熊骗来,大熊只是说他弟弟林明的病情不太乐观,等过一段时间再来广州。
宿舍里的人很多都被带走,据烟然说,不是拖去卖了就是加入了他们的行骗行列;然后又有很多新人进来,看他们迷茫的样子,就跟我当初进来一个模样。
有一天,我正坐在阳台上洗衣服,身穿一袭百褶裙的烟然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把一只画有HELLO KITTY粉红色的坤包扔到凉席上,一屁股坐在矮塑料凳上生闷气。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一个脸长得圆圆的独眼男人喘着大气跟了进来,,倚在门框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烟然说:"哎呦我的小少爷,你就这样跑了,那烂摊子留给谁收拾去呀?那澳门佬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呀,你也知道,这个月他给咱们的分红有多少,咱不把他伺候得服服贴贴的,那成吗?"烟然操着手,堵气地说:"毕老二,要去你自己去!你见过那样变态的人吗?他要你吞便,你吞吗?把我们这做鸭的当什么了,当便池啊!"那叫毕老二的独眼龙一副哀求的模样:"哎呦,你就随便应付他一下就成了嘛!你看,要是金老大那边我交不了差,你我都不好过!你要知道,金老大可是把那澳门佬当成头等贵宾的!要是把那澳门佬惹恼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烟然瞥了我一眼,低声对那独眼龙道:"得得得,你甭废话了,我就再去一次,总之我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违背了我的原则,我是宁死不从的!要把我烟然惹火了,我管他澳门佬还是台湾佬,一概不奉陪!"说罢,烟然站起来便要跟独眼龙走。我在后面轻轻问了一句:"烟然,你要去哪里?"他回过头来,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凄然一笑:"哦,没事,还去澳门来的珠宝商那里。刚才他要跟我做爱,我没做,把他惹恼了。现在我想明白了,做就做吧,谁叫我是鸭子呢?"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独眼龙毕老二走了。我的心跳得飞快,惴惴不安。我很少看到一向从容不迫的烟然会这么生气,看他那表情,似乎事情还有些棘手,莫不是他遇到什么麻烦了?
在狼穴里的这一个多月,我就像深牢大狱里的死囚,看不见明天的希望。如果不是有烟然一直陪伴着我,给我讲故事,讲笑话,讲人生的信条,讲生命的价值,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想办法摆脱这里,我想我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依赖性非常强的人,可能是家庭的原因,从小都是奶奶和妈妈替我安排好一切,所以,当我一个人独处并且身陷囹圄的时候,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撞。
宿舍里有个新来的小男孩儿,大概五六岁,整日整夜哭着嚷着要妈妈。我看着就心痛,那些畜生可真是惨无人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骗,让他们母子分离。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之间我非常想念妈妈。我想,要是我没那么冲动离家出走的话,我现在正高枕无忧地陪在妈妈身边,替她打理茶楼的生意,也不用掉到这个陷阱里来了。我感到一阵恼恨,我讨厌那个叫莫永邦的网友,讨厌那个叫艾达的女经理,讨厌那个给我们上课的年轻老师。我讨厌这里所有的人,除了烟然。
我正思量着,宿舍门被人打开,又是一个月前进来提走十个强壮男子的那两个男人,一个瘦得像老夫子,一个唇裂。那个老是在宿舍里称王称霸的薛老大就是被他们带走的。看到那两个男人走进来,我感到一阵恐慌。因为他们随时都会进来挑男子,就像古时候那些抓壮丁的官兵。烟然告诉过我,他们是人口贩卖部门的,专门负责人口出库。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走进来,他们也没精挑细选,径直走到那个哭闹的小男孩儿面前,唇裂男子把他抱起来,笨拙地哄道:"乖乖不哭,叔叔带你找妈妈去,找妈妈去啊。"那小男孩儿顿时止住了哭声,只是一阵一阵地打着泪嗝。我明白,他们根本不是带他去找妈妈,而是找到了买家,要把他卖给别人当儿子养。
我永远无法忘记,小男孩儿被他们抱走时,看我的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
这天早上,烟然从外面跑进来,拉着我的手,一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一边说:"快跟我走,机会来了!魏叔叫你再去给你那个大熊打个电话,他说怎么催了这么久都还没来。小韵,都耗了一个月了,你这次一定要让大熊弄明白你的处境!魏叔说了,这几个月他业绩平平,金老大很不满意,所以决定把他调走。他这是最后一次在信约部门干了,所以我们这个班剩下的人,都会被当成年人口贩卖掉,不再指望用来建人口金字塔!"我听得莫棱两可,烟然的话让我一头雾水。他看我一脸茫然,把我拉到墙角,低声道:"说白了,是金老大对魏叔失去了信心,魏叔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决定退而求其次,炼不成铜炼块铁也好啊!所以,这是你最后一次跟大熊联系,明白吗?如果大熊再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不想办法来救你的话,你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跟外界联系了,他们会直接把你贩卖掉!"我想我总算是明白烟然的话了。这就是传销组织,可怖而又可恨。他们的第一步是以人拉人,形成强大的人口网络,继续扩张势力,骗人财物;如果第一步不成功,就会把受害者拖去贩毒、走私、从事色情行业等等;剩下的那些没有贩毒天赋或者又无姿色从事色情行业的,就直接当劳动力卖掉,有些稍有姿色的,就贩卖到穷山沟里去给那些娶不到媳妇的光棍儿当媳妇。
听了烟然的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是玻璃缸里的鱼儿,怎么也游不出去,是铁笼子里的鸟儿,怎么也飞不出去。霎时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样跟大熊说了。如果我爱他的话,我一定要那样说。
我们到了四楼猪八戒男人的办公室,他一脸悠闲地坐在藤椅里看报纸,鼓了鼓塌鼻子,看见我们进来,便动着双下巴说:"打吧打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是最后一次了。横竖过不了多久,你我都不用在这里待着了。"我一脸诧异地看着烟然,只为那老魏的话感觉惊讶。烟然看了看老魏,冲我笑了笑,使了个眼色,说:"快去吧,快去吧!大慈大悲、慈航普渡的陆地菩萨魏叔都放话了!唉,我说老魏啊,您终于也开窍啦?"猪八戒模样的老魏白了烟然一眼,说:"你这死小子,就别打趣你魏叔了!三年之前你放走猎物那件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又想找死,拿那首破诗来陷害你大叔?嘿,你以为你魏叔真是老糊涂了,真不记得那诗了?只是魏叔不想拆穿你,毕竟合作这么久,产生感情罢了!"烟然吐了吐舌头,抱着老魏的脖子,铆足了劲拍他马屁:"魏叔,您真是魔道中的仙人哪!其实我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颇有道骨仙风了!看来我眼光还真是准哪!"老魏在烟然头上敲了一记,说:"油腔滑调!你以为我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你面子啊?只是我实在气不过金老大,我为他肝脑涂地,疲于奔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说把我下了就把我下了!他这不是见风使舵吗?横竖是要把我开了,我倒不如临休前再放他一只鸽子!"烟然看了看一脸迷雾的我,哈哈笑道:"傻小子!你愣在那里竖着耳朵听什么?还不快打电话给你大熊哥?你也听见啦,咱活菩萨的魏大叔只管闭着耳朵呢,你想说什么尽管在电话里说,不过可就这一次机会,你得把你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大熊哥,让他想办法拉你出去!"那老魏也说道:"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罢了,权力不能盖天,只能帮到你这点忙,让你跟外界通个信儿,外面处处都是保安,大叔也不能保送你出去。你可得好好跟你亲人讲了,让他们尽快想法子搭救你,不然人贩部门的迟早把你卖了!"我愣住了,眼眶湿湿的。我想我已经不能够告诉大熊了。我知道大熊有多爱我,他爱我胜过自己的生命,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了我的处境,他是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我的,而这个传销组织的势力又是如此强大,我不想让大熊为了我铤而走险。这辈子我欠大熊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我不能再欠他,更不能害他。
我拨通大熊的电话,那边传来他憔悴的声音:"喂,是小韵吗?"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大熊一定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他生病的弟弟,所以才会如此颓靡,声音细若发丝,仿佛一阵风都能刮断。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大熊,你不用来找我了。你以后都不用找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大熊像一头被惊醒的雄狮,威严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你老在电话里跟我说一些古古怪怪的话!你是不是等我等了一个多月,见我都没去广东,就生我的气了?小韵,你听我解释啊,我弟弟现在的情形真的糟糕透顶了,连国内最知名的精神科专家都无能为力!而我弟弟一直又不肯开口跟我们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萎靡不堪了!我真的很难受啊,你理解我一下,好吗?等他的病情好转了,我立刻就去广东找你!"我看了看烟然,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小声嘀咕道:"小韵!你怎么不说呀,你说呀!机会难得呀!"我闭上眼睛,眼泪就快滑落下来。我轻咽道:"大熊,我没生你的气。我找到焰子哥哥了,我想跟他在这边过完一辈子。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大熊才说:"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那你也得回来呀,你妈妈惦记你呢!小白打电话告诉我,你妈妈都要急疯了,又打不通你电话,处处托人登寻人启示,好在我让小白转告你妈妈,说你在广东,挺好的,你妈妈才肯放心。小韵,你真的要回来,你不能不管你妈妈。"我嗯了一声,便把电话挂断了。
烟然一脸责备地盯着我,怒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怎么不说啊?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了?难道你也中了魔了,财迷心窍了?"我怔怔地看着烟然,两行清泪便滑落下来。我说:"我知道这层网是没那么容易冲破的,我宁愿一个人死在里面,也不要连累别人。我是爱大熊的,他已经为我付出了许多,烟然,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道大熊对我有多好了,我不能够害他。"烟然只顾操着手一屁股坐在高脚凳上,翘着二郎腿生气。老魏叹了一口气,摸了一把自己的双下巴,只顾埋头去看报纸。
我走出电话室,烟然急匆匆地跟上来,突然之间我只想逃跑。我一头扎进电梯里面,立刻关上门,降落到一楼之后,我绕过那个种着各种各样亚热带植物的小院子,拔腿便往大门外冲去。当我刚好穿过铁栅门的时候,红外线警报器响起来,两个体形彪悍的保安从门卫室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把逮住我,将我的双手反扯拧到背后,我便动弹不得了。
那个脑袋浑圆的保安瞥了我一眼,说:"他妈的,跑什么跑?找死啊?"说罢,他用力一推,我便被他推到地上,在那光滑的地板上滑出去老远。烟然跑了过来,一把扶起我,冲那保安喊道:"你他妈就不能温柔点啊,狗仗人势的家伙!不就一保安吗,凶啥凶!"我这才发觉我已经不能走路了,脚跟疼得厉害,刚才给那彪悍的保安一推,崴到脚了。烟然便架着我,扶我上楼去。刚走到电梯门口,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等等!"回头一看,是那天那个劝烟然去服侍澳门珠宝商的独眼龙毕老二。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穿笔挺的西装,反而是穿了一件开襟大褂,脚蹬一双千层底,活像一个山林土匪,加上他戴的那只三角形黑布眼罩,就更加神似了。
那毕老二小跑过来,说:"烟然!刚刚那澳门佬放话了,叫你以后别去了,还说看着你那副扭扭捏捏,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的架势就心烦。"烟然淡淡地哦了一声,说:"好啊,正合我意,我还不想成天对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家伙呢,正想摆脱。"烟然说罢,便架着我往电梯里走。那毕老二又开口道:"急什么急,赶回去投胎啊!那个,你你你,你留下!"我回过头去,毕老二正指着我。我惊悚地望着他,问:"干什么?"毕老二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地打量着我,点点头说:"嗯,不错,这小子还不错,体型纤长,错落有致,脸蛋又生得精细,眉清目秀的,不如你去试试。"还没等我开口,烟然朝毕老二喝道:"我说毕老二你没喝酒吧,咋满嘴酒话呢!那澳门佬是跟我签的合同,这两个月的期限还没到呢,哼,玩腻了就想把老子甩了?那可没门儿!"毕老二啧啧咂舌道:"就你那狗屁合同,他在乎个屁!你以为你什么身价啊?就你那几十百把万的身价,再撕他妈十张八张票,那澳门佬也不皱一下眉!你以为他那澳门第一珠宝商是胡混过来的啊!"烟然神色稍显慌张,说:"那也不成!好歹等我这两个月的期限过了,他再换人!把我烟然当什么了,破衣服啊,说甩就甩啊!"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概这毕老二是想拉我去那澳门佬面前献媚,而烟然则拼了命的想把我拽回来。太复杂了,这里面真的太复杂了。
毕老二纠缠不过烟然,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外面走,全然不顾我受伤的脚,顿然间我就像是被他拖着走似的,崴了的那只脚就像快要断裂,一阵阵剧痛。
烟然见情形不妙,一头扑到毕老二面前跪下,哀求道:"毕大爷,你真的不能带他去,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而且脾气很冲,又没经过咱这一行的专门训练,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把那澳门佬惹毛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和金老大啊?要是真搞砸了,你想,金老大能放过你吗?"我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烟然,他漂亮的眼睛里浮出一丝悲凉的色彩。毕老大冷笑了一声,说:"我说烟然啊,你到底是想唬弄我呢,还是真傻啊?难道你忘了,那澳门佬最擅长的就是调教新人吗?他的品味可是独特得很,偏不爱行家里手,独爱这没入门的新人呢,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澳门佬肯定喜欢。"绝望的烟然显得无计可施,一脸的愁云惨雾。他死死抱住毕老二的脚,带着哭腔哀求:"大爷,毕大爷!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楼上那么多人,比他有姿色的多着去了,你上去挑吧,你真的不能带他走啊,毕大爷,烟然求你了,你就看在烟然侍候过你的份上,放了江韵一马吧!"毕老二只顾冷笑,说:"我还就看中他了!看他这生得倾国倾城的,要是扮起女妆来,准得把那澳门佬眼睛都看直!"我知道麻烦就要来了,我来不及多想,就被毕老二拖了出去,然后塞进一辆黑色桑塔纳。烟然张开双臂挡在车前,毕老二把汽笛按得"嘀嘀"直响。两人僵持了片刻,毕老二忍耐不住了,便踩下油门,车开了出去,烟然敏捷地一闪,扑到车窗边,发了疯似的把手伸进来去拨方向盘。
我被烟然如此激烈的反应吓懵了。毕老二一怒之下,刹住车,下车顺手就掴了烟然一个耳光,身娇体弱的烟然转了两个圈,才生生地坐到地上,白皙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个触目惊心的红红的五指印。
坐在地上的烟然幽怨地看着毕老二,一缕血丝缓缓从嘴角溢出。毕老二指着他怒吼道:"你他妈再敢挡老子道,可就不是让你吃老子铁砂掌这样简单了!"说罢,毕老二便上车踩着油门倒车。正在我心里充满恐慌,认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的时候,一个磁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老二!你咋下那样重的手打咱烟然呢?"听到这话,毕老二瑟缩着踩下刹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穿白底碎花羊角衫的男子正缓缓走过来。
毕老二连忙下车去迎接那男子,连连赔罪:"老大,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我也不回过头去看他们,只顾堵气坐在车里。那个被叫做老大的男子走过来,帮我打开车门,一脸微笑地看着我说:"孩子,下来吧,金老大不会让你去应付那个澳门佬的,让你受惊了。"我愤愤地看了他一眼,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总之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善类。
眼前这个男子想必就是金老大了。经常听烟然提起他,他便是这个传销组织的龙头老大,三十来岁,一双老鹰般凌厉的眼睛,眉毛又粗又浓,皮肤黝黑,一头打得油晃晃的短发,额上支着一架墨镜,浅浅地笑着,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一个狼穴老大,倒像是八十年代的香港歌手。
我下了车,跑过去扶起烟然,替他擦嘴角的血丝。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正在颤抖,莫非他是给眼前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金老大吓得直哆嗦?我倒是没所谓,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到底只是耳闻,这个金老大究竟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我也不知道。
金老大拍拍毕老二的肩,说:"这个孩子我留下了,有重大用途,你去忙你的事儿吧。"毕老二焦灼不安地说:"老大啊,那澳门佬这会儿正发着火呢!我这不是看到这小子长得也匀称,想拖他去安抚安抚那老乌龟吗?"金老大定了定神,说:"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孩子我要留下。"毕老二仍旧一副不安的模样:"老大,你也知道那澳门佬是咱们的头等贵宾,得罪不起啊!要是他河东狮吼,遭殃的还不是咱们河西的人啊?"金老大拳头一捏,说:"那老乌龟算个屁!跟我那批货比起来,他就是颗芝麻!老二,你去库里重新找人顶替这孩子,这孩子真的可以派上大用。"独眼龙毕老二说不过金老大,便灰溜溜地开着车走了。
…… 第三十五章 烟花殇 ……
香消玉殒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红楼梦好终须别,暗香浮动谁怜玉?
金老大打发走了毕老二,便一并把我和烟然叫上他那辆红色法拉利敞篷跑车,油门一踩,一溜烟朝外面驶去。
我就像一只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小鸟,终于又看见蓝天白云、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了。我贪婪地看着久违的外面,烟然倒是一脸从容镇定的样子,风吹得他的头发直往后飘,如烟花一般绚烂。
跑车风驰电掣般地在高速环路上开了很久,最后绕到一家西餐厅门口。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座欧式拜占庭流派的建筑,典型的尖塔高耸、圆形拱门、绘着圣经故事的彩色大玻璃,像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门前的停车场停着各类名车。我没来得及多看,就给烟然拉了进去。
当我们从圆拱大门口的红地毯一路走进去的时候,我们便进入另一个雍容华贵的世界。餐厅正中间是一架修长的雕图大理石长柱,飞天而立,颇有气派;整个餐厅是多边形,每条边上的墙壁上有一扇拱窗,各置枣红对幕,像华丽的舞台;在圆拱形穹顶上,是绕成一圈的十字拱和轻盈的飞券,饰以暖黄色灯光,气氛温馨;绕着大理石柱是一只小池,池中央是一个石膏雕成的天使,羽翼张扬,怀抱汉白玉净瓶,一缕流水便从瓶口落入池中,发出咕咚咕咚的曼妙的流水声;以石柱为中心,周围是呈放射状排列着绛色桌椅,铺着珍珠色的百褶桌布,上面绣着中国古典式花纹,高雅而别致。
好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正当我被眼前一片迷离的景致迷得发愣,一位穿天使服的年轻男服务员迎了上来,将我们引入第一环第一座。我坐在那雕着"鱼戏莲叶"的红木椅上,身后便是那个水池,我循着水流声望去,那个憨态可拘的可爱天使便映入我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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