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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铁又是奔跑着,我只感觉电梯像一座吊桥般摇摇晃晃,终于出了地铁站,胸闷闷得出奇。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说:“快点儿啊!”
“哥,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乱?我怎么像是个傻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告诉,你让我明白一下,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都跟你说了……真的要说那么明白吗?肖!”他说:“知道的越多就越难脱身,就越危险啊!”
“我现在能脱身吗?!能吗?你告诉我能不能?!!”
我狠狠地捶了台阶一下。
“你们根本就是一群变态!一群疯子!你们是黑社会!不,你们是间谍!特务!你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说了。
他坐到我身边,猛地抱住了我,捂住了我的嘴。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得全都对。是的。就是这样的。”
“你看到了吗?那边的建筑,那个场馆,现在还没修完,明年变成世界瞩目的地方了。那里将举行一个很大的世界性盛会,电视里每天都在宣传,你不会不知道。如果名单找不到,或者名单被条子拿到,组织可能完全被破坏,所以他们做了最后的打算。他们会在场馆建设的时候就埋下炸药,悄然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时候……轰——你明白吗?”
“你们……”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有比这更能影响世界的了。”
“亡命之徒……哥,你不是这样的对吗?你不想这样对吗?”我说:“那我们快走吧,快,把小秋找回来,我们一起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们在地铁站口搭了一辆的士。
我们催促着司机飞速驾驶着,一直赶往三两声茶馆。
夜色迷离,马路两旁的大树与高楼变成了一条绵延的线,一切都是那样模糊。
终于,车慢了下来。
远远地,茶馆的门口,我们看到了一辆敞篷跑车。
我松了一口气,“那是董蓝萱的车。”
“车上好像有人?”邢亦学说。
我望去,似乎有人影。
但还没看仔细,轰——一声巨响……
如一枚炸弹,又像一簇焰火,就这样在眼前绽放。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跑车变成了碎片,灼热的气浪推了过来,出租车差一点儿被掀翻……
“不!!——”
一声凄厉地嘶吼,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39
“……昨天晚上11点15分左右,我市海化中路三两声茶馆路段发生一起汽车爆炸事故。一辆标致307CC型跑车怀疑因漏油失火引发爆炸,车主在事故中身亡,另有同车男子四肢被烧伤。
据目击者称,事发前,爆炸车辆边开边漏油。随后,火苗从车头燃起,接着将驾驶室点燃。火势仍旧迅速蔓延开。突然,“砰”的一声爆炸声后,全车被大火吞没,车上一男一女浑身是火,男子挣扎跑到路边呼救。
我市消防支队海化中队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将大火扑灭。事后,记者看到,汽车已被烧成空架子,爆炸产生的大火还将路边一棵树烧去一大半。据消防海化中队许指导员称,这起汽车爆炸事故可能因机油管漏油引起……“
邢亦学起身关闭了电视机。
泪水悄无声息地满过了我的眼帘,我压抑不敢哭出声来。电话响起,妈妈的声音,很着急,问到底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现在在抢救……就是出了车祸……妈,妈你别哭……”
但这不是车祸,我知道,根本不是。弟弟也不是在车祸中撞断了胳膊腿儿,他是大面积烧伤……根本不是新闻里说的那种烧伤了四肢,他的脸,他的背,他……他刚出了急救室,躺在特别看护病房里,浑身缠满了纱布像个木乃伊……他死了吗?我隔着玻璃看着他,他一动也不动,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连眼睛都被纱布包着呢……弟弟,我的弟弟……
电话什么时候挂的我不知道了,跟妈妈都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我瘫软在床上,哦,不是床,是地板?这是哪里?我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是谁抱着我?哥……不是,小九?小舅!小舅!弟弟他……
“肖!肖……”邢亦学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眼睛很痛,怎么这么黑?
“肖,你要挺住,挺住!”
“肖立秋的家属?肖立秋的家属呢?!你快过来!!”小护士匆忙地跑了过来。
“他神志还不清醒,情况有点儿糟糕,你看……”
“咦?他好像动了一下……心跳怎么这么快?刘大夫你过来看一下……”
“快,氧气?对……不,不能电击,病人大面积烧伤……别碰他,他有知觉了,会很痛……杜冷丁?……快,快……”
“出去,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肖,肖!肖你别这样……”
弟弟动了一下。
弟弟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你在说什么?小秋……小秋!我是哥,我是你哥……小秋……
“哥?……哥……疼……”
“哥……你在……疼……疼啊,我……”
“小秋你别说话,小秋……小秋你会好的,别怕,哥在这儿呢……什么?你说什么?……别说话了,现在在医院里,没事儿了……没事儿的,别动,小秋你别动……”
弟弟的手艰难地动了一下,摸索着什么,抓住了我的手。
“哥……我怎么了?……哥,我猜对了……哥,我真聪明……”
“哥、哥啊、哥……疼、疼啊、疼……”
这就是弟弟的遗言。
弟弟临死前只记得一个“疼”字。
他不停地叫着哥、哥,可是弟弟你知道吗?是你的哥哥害了你呀,弟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弟弟卷进来,连命都丢了,弟弟,哥对不起你,小秋!小秋……
丁以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去火葬场之前,我在医院里和人打了一架。
当时妈妈说要把弟弟的遗体运回老家再处理,旁边不知道什么人说了句“还运什么运,直接火化得了呗,反正都烧了一半儿了。”
我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还有这样冷漠的人,为什么这么残忍的人还会活着。这个世界永远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和动物世界没什么区别。我不需要可怜和同情,但在伤口上撒盐会让我痛,让我痛到变成疯子。我扑过去,打他,抓他,咬他,我想撕碎他,我不管他是不是老人,是不是清洁工人,我要看着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我们被保安拉开,我被邢亦学死死地抱住,我动弹不得,就用头撞他的鼻子,他的鼻子流血了,滴滴答答淌到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
接连几个夜晚,我都做恶梦,我的眼里都有血。
弟弟就在我左右,在我耳边,叫着哥,在说他疼,那是一种怎样的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心疼得已经到了极致,极致的疼让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开水有多烫,冰块有多冷,烟有多呛,酒有多烈。但是,我不能疼,我疼也不能表现,妈妈已经哭昏过去很多很多次,我要是撑不住了,妈妈怎么办?
久违的家乡秋色很浓,满山的树叶红了,遍野的草叶黄了,湛蓝的天空下,大雁成行地飞去。我看到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可是,这么美的世界,弟弟再也看不到了。
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小九如此难忘。
因为大家都说他死了,死就是永远也不能再见,就是无法分享,无可分担,就是永远的失去……这太残忍了,我们都会骗自己说他们可以在心里活着,只要心里有,一切都可以,但真的很痛,真的没有办法去逃避和承担。
但是小九活着,如我所希望那样,活着。而弟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在弟弟的坟前种满了菊花,那种黄色的小雏菊,让它们开放吧,开得如阳光一样灿烂。
妈妈说,我在冬天出生,所以叫立冬,弟弟在秋天出生,所以叫立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弟弟也会在秋天走,走得这么猝然。
我始终咬死弟弟的死出于偶然,就是一场意外,我不想让妈妈爸爸和姐姐心怀仇恨地活着,也不想让他们担心我。
短短的一周,就像是漫长的一辈子,铺满落叶的小路通往天堂。
临行前,邢亦学陪着我去给弟弟烧纸。
我们在坟前看到了一个女孩儿。
她蹲在坟前,背对着我们,垂着头,抚摸着墓碑。
哥?她回头看到我,叫了一声。
我不认识她,也没见过她。
她说:“小秋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他们干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问得我哑口无言。
邢亦学说:“小莉你就别问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她说:“我前天回来的,被那帮人拉到火车站送上了车就回来了。一回来我就听说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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