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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集何帆在世时,我把与文倩的关系当作感情的调节剂。何帆不在了,觉得与文倩的关系多余,弥补不了那份失落的情感。她到我家,我对她不冷不热。妈能感觉到,不断开导我,要多为文倩想想。我深思熟虑后,向爸妈吐露出真实想法。
“性取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好恶来取舍,我不打算恋爱结婚,想孤身一辈子。”我吞吞吐吐地说出后,神情紧张地看着爸妈。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爸爸板脸,激动地说:“你太过分,如果何帆活着,只要你与文倩好好相处,我们可以理解你与何帆的感情,何帆走了,你还这么任性不肯回头,你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吗?”这是爸第一次严厉地对我说话。
“这段时间,为了你,我和你爸费尽周折,查阅这方面书籍,走访许多医院的男性专科,咨询有关医学专家。普遍认为,通过心理和药物治疗,能够扭转心态。我与你爸决定让你接受治疗,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今后的幸福,你应该懂得我们这么做的道理。”妈说完看了看爸,爸会意地点头。
“荒唐,简直荒唐透顶。”我腾地站起,冲动地说:“爸妈,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难道真的隔行如隔山,一点不懂?是病才能治疗,同性恋不是病,怎么能用药物治疗?古今中外,就有同性恋存在,它伴随人类的产生,就像异性相亲相爱一样,是自然属性,连动物中都有这种现象。如果能把异性恋治成同性恋,就能把同性恋纠正过来,这可能吗?你们要置我于死地。”这是我第一次冒犯爸妈。
“我们是外行,难道医学专家也是外行?一个是外行,两个、三个都是吗?都不如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以独行独往了是吗?”爸爸越说越气,我不敢继续争辩,委屈地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哭起来。
妈妈进来。
“没有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不能这样认死理。我们不妨试一试,要相信科学,实在不行就顺其自然。你不恋爱结婚,别人会怎么看,你能承受起,我们能承受得了吗?自你哥淹死后,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该换个角度为我们想一想。”
这时文倩进门,看到爸在生气,我在哭,劝爸几句,径直到我房间。
妈看文倩进来,出了门。
“嘿!今天看到你的哭相挺稀罕。大小伙子哭鼻子,满浪漫啊,你敢惹老爸生气,胆子真是越混越大。”
我没搭腔,坐起,擦擦眼,随手拿本书翻阅起来。她追问原因,我冲她多管闲事。她夺过书,扔在一边,硬把我拉出门逛街去了。
……
妈带我到上海一家综合医院男性咨询科,接待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医生,头发斑白,人们称他黄主任。他只问年龄,不问姓名、职业及工作单位,可能是保护隐私。他说男同性恋者是男人的外壳,女人的心理。最要紧的是心理暗示治疗,药物辅助,二者缺一不可。也许是不服气,我与他发生多次争论,妈批评我不懂礼貌。主任倒也大度,乐意接受不同观点。问我与男人在一起和与女人在一起,感受怎么不同。我想很久,不知该怎么回答,遂套用一则故事说给他听。
“有个小伙子问爱因斯坦,你创立的相对论是什么意思。爱因斯坦说,讲深你不懂,讲浅,不能表达真正的含义,我举个例子:在同一地点,同样长的时间,你和我这个老头在一起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和一个妙龄美女在一起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这就是相对论。小伙子领悟,满意地走了。我与帅仔在一起就像那个小伙子和妙龄美女在一起,与美女人在一起就像那个小伙子和那个老头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感受。”妈妈听了,无奈地摇头,主任听后爽朗地大笑。
“哈哈哈,你这孩子真聪明,比喻也形象,类型不同,道理相似。既然大老远跑来,愿意接受治疗就要树立信心,要时刻记住,自己是男人,是一个浑身焕发阳刚之气的男人,男人就得去爱女人,女人的魅力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我们,这是造物主对男人的恩赐,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爱。”他说得很动听,这可能就是他说的心理暗示治疗的内容。
“因为你是异性恋者才这么说,我们就感觉不到你说的那样。我们看绝色美女也不会心动;我们看帅男,身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块肌肤都显示出超凡脱俗,都有着震撼人的魅力,都能降伏任何钢铁般的意志。”我也很激动。
主任皱起眉,摇摇头,又不自然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把用药处方递给妈,不停地叮嘱:“药物只是辅助治疗,要坚持服用。”
回家后,吃药成为我的头等大事。按时吃药,爸妈就高兴,稍有懈怠,妈就絮叨不休。最后发展到,每次吃药,妈要看我下咽才放心。一天三次,从不间断,没多久,药物副作用显现出来,眼睛发涨,耳鸣,身体像灌铅一样沉重,肌肉时而抖动,性取向没丝毫转变,对何帆的思念刻骨铭心。夜里常梦见何帆,他总是盯着我看,泪水汪汪,不和我说话,我去拉他,他就躲开。
……
妈妈的又一举动,终于让我走向极端。
出差到南京三天,回来后,经常翻看的何帆的一本相册不翼而飞。经查点,何帆留给我的所有照片和我俩的合影都找不到。问妈,妈说,何帆是个优秀的孩子,确实讨人喜爱,他走了,妈也很伤心难过。人死不能复生,睹物思人会更伤感,带有何帆的照片都给烧了,是为我好,对我因势利导无效,不能见我消沉不管。承认这样做过分,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给何帆拍的罗体照,因存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而幸免。
我气得说不出话。
妈见我不语,趁势说:“我有个想法,你与文倩不如早点结婚,婚后也许能改变性取向,不到晚婚年龄保证不生育,也不违反晚婚晚育政策,有关单位工作,我和你爸去做,你应该理解爸妈的用心。”
我长叹一声。
第二天,我没上班,寻迹曾与何帆去过的地方。
依恋恒逸花园,漫步龙湖两岸,徘徊卞和洞下,回望淮楼,登禹王宫,思绪万千。我仿佛看到,天空中,冥冥世界中的何帆在向我招手、呼唤。
傍晚,回到家,妈急切地问:“一天没上班,单位打你手机关机,电话打到家里找,让人心急火燎,出去应该有个交代,你现在变得让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了。这么晚才回来,干吗去了?”我没回应。
我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房间,妈在一旁不解地问来问去,我不理睬,全当她不在。最后当妈的面,我撕碎药包,将药全部倒在垃圾桶里,用脚踩了又踩,嘴里不停地骂:“骗子,狗屁,混蛋,都给我见鬼去吧!”然后关上房门,镇静一会,吃下安眠药,用准备好的尖刀,向自己的左臂动脉用力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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