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和小春从老邓那里拿到了一封信,老邓让他们到浦东一家设在很高级的酒店里的夜总会,去找一位姓庞的经理,还说庞经理见到信肯定会安排的。霆和小春千恩万谢地出来,看看时间还早,小春还有时间,来得及晚上去那个大地下酒吧坐台,就决定陪霆一起去那间酒店看看再说。
为了方便快捷,而且还有小春那特别好的经济基础,他们两个人竟然不顾交通阻塞和路途遥远,直接乘出租车花了近一百元,才赶到老邓说的那家酒店。那家酒店确实很高级,又是一家五星级,而且是比较新的一家。大家都知道,酒店存在老化问题,虽然星级一样,但越是兴建的早,就越老化。从配置到设施,从环境到
服务,都有很沉重的包袱,这样就很不容易赶得上国际上的水平。这就只能使各家酒店提高自己的同时,打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牌。这方面,几乎所有的酒店都是绞尽了脑汁,但大家同样都在做的,一个是“折价”,一个是“温情
服务”。象我们在生意上往来的人都知道,没有“温情
服务”就不能算是星级酒店了。这温情
服务,其实另有内情的。在国外,色情业几乎是在政府的默认甚至是鼓励下,公开或者半公开的存在。这已经形成了伴随人类文化几千年不变的一种古老职业和非常复杂的社会问题。可针对这种对人的肉体和灵魂的买卖,新中国成立之后,政府一直持否定态度。但因为很多具体情况,致使色情业屡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原因是多方面的。改革开放使中国富强起来,改变了人们“越穷越光荣”的观念。金钱、物质的魅力真实可爱,谁不向往呢?改革不断深化,国策是对的,可在被官吏们执行的时候,就总是变了味。国有大中性企业的优化改组,是必须要做的工作。不做不足以御辱强国,不足以振兴经济、保护民族工业。可社会保障机制还未健全,很多人原来的生活方式和经济来源有所改变,这使很多人走向了社会的另一面。至少霆那些做MB的朋友中,就有因为父母下岗,没有经济基础完成学业,才走向这条路的。其实不难理解,就是再完善的制度,也不能做到无懈可击。人类社会本身就很复杂,因为人生活的环境、经历的事情各有不同,即使是孪生兄弟也因为脾气秉性各异,在面对一个问题时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又怎么能要求每一个人都高瞻远瞩,体谅全局而不去面对自己眼前的问题呢?
可能因为我一直做领导吧,所以我很理解上下级的
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处理。越是身处高位,就越听不到真实的话。每一个人都在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其次才会考虑大家的利益。而领导者总是不得不和被领导者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有的时候不能有感情的色彩,这样才能够冷静理智地赏功罚过。这也使很多人不理解你,惧怕你。甚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仅仅是为了一些自己要达到的目的而不得不委曲于你的一切,心里的真实想法和表面上的表现却完全不同。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当这些人自作聪明的表演的时候,我只能为了达到总的目的和效果,假装没看见、没听到。尽力弥合大局、渡过难关之后,再慢慢算总帐。这使很多人摸不清楚我,害怕我。因为我有的时候总是在给他们一些机会和宽松的余地去做,在不得不指正的时候才会去指正。甚至是下决心开除一个人之前,却会对他出奇的好,等他行迹张狂,很多不规矩的事情败露之后,才轻而易举拿掉他,还让他哑口无言。
我因为工作上的方法,使很多人爱我,也怕我。我知道,管理就是通过别人来完成一项巨大的工作。这种工作往往不可能只依靠个人的力量去做,所以才会有管理。可管理就不得不把怀有各自心思和目的的人,取长补短,把他们的长处和才干聚集到一起,并且提供一切他们个人问题的解决方案,让他们无后顾之忧,集中精神和力量去做一切事情。这些的难度往往比商场谈判和生产纪律要大得多。而且,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所以有的时候,领导者要学会宏观。只要大的方向没有错,就有些小的缺陷和毛病,也要容忍。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的道理。任何事物都不是单纯的、孤立的。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存在着矛盾和因果。这就必然要有得有失。过分谨慎和计较得失,就会裹足不前,或是遗失机遇。更何况一个国家?所以我理解很多改革中的反面现象,在一个国家发展的战略和纲要下,很多东西不能去计较,甚至要忍辱屈从。比如官吏,是政府管理和施政的手足,政府不得不依靠他们。有时候他们的劣迹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而是知道了也不能去管。不然就会产生很多混乱,致使盘根错节的巨大
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稳定就会使富国强民的目的功亏一篑,使工农业生产严重受阻。除非一个官吏所产生的恶果和负效应超出了处治他带来的不良后果,这个官吏才会恶有恶报。古今中外,还从来没有一个管理机构和贪污没有
关系,和腐败没有
关系。这我可以理解。
可是,在领导者谈论战略、战术的时候,其中的得和失,在一个被牵扯到切身利益的百姓来说,就至关重要了。大家都知道,深圳原来就是一个小渔村,荒蛮未开。邓小平把它作为一个改革的试点去经营,那是一个很宏观的问题,是战术和战略。可当时连字都不识、连小渔村都没出过、连火车都没见过的深圳土著们,在今天,并不是依靠自己的劳动和能力,而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土地和房子被征用而得到的补偿,以及现在那夸张的令人咋舌的房租收入,使他们过得比“华维”中的留美博士还舒服。他们是战略当中的“得者”,他们几乎个个都身价近千万,个个都在香港定居了,简直是上了天堂。可他们并没有满足,提起政府来还是骂!
我也见过自己的儿子被黑暗势力和贪官污吏草菅人命,背着行李和干粮到北京告状上访,三四年都没有结果,连乘坐公共汽车都没有钱,还要忍受司乘人员白眼和辱骂的老太太;看见过父母下岗后毫无经济来源,致使年轻学子跪在街头乞讨学费;甚至是在水灾之后,国家的救济粮被折价贱卖,而不是发到老百姓手中,国家拨发的安家费给村长和乡长盖起了小楼,而百姓每家只有三百块钱,就再无下文,倒是领了一堆配不上对、合不上号的内地捐助的旧衣破帽,只好背井离乡,到处乞讨。他们,是战略当中的“失者”。
我记得有一家很知名的电器公司,曾经因为千分之三的次品率开过一个大会。公司的领导在会上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他说:这千分之三对于公司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千分之三,金无足赤嘛!可对于恰巧购买了这一千台当中这三台次品的顾客来说,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次品率,象征着一个品牌的形象完全垮掉了。这三个顾客会有朋友和亲戚,他的每一个亲戚和朋友也会有朋友和亲戚,这千分之三的次品率就会导致一个品牌在成百上千的人眼中彻底垮掉。
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对于这些战略当中的“失者”来说,一个人短暂而有限的生命当中极难获得和成全的幸福,被外界这不可抗拒的力量剥夺的时候,无助的孤独和绝望,会化作对整个政府、社会甚至世界的仇视和憎恨。这些失者的情感,和那些得者,以及造成悲剧的恶势力,和高高在上的领导者是完全相同的。没有人的情感和生命生来就是可以被忽视和践踏的,这本来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也是每个人都应该平等拥有的。可社会要发展,历史要前进。牺牲总是有的。只是谁都恐惧着自己会成为这牺牲,因而不愿意承认和面对这不能不接受的客观和现实。
社会是复杂的,但利益和金钱是最普遍的
关系。一个人可以和每一个人发生利益和金钱的交换,却不可能和每一个人相爱或仇恨。这其实远远不是政府行为可以左右和干预的。生性恶劣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明偷暗抢、百般欺骗,甚至是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所以他们更容易积累几乎可以和罪恶与血腥划等号的资本,因而掌握了践踏真理、玩弄美好的主动。但他们是政府最可依赖的税收来源。西气东输、南水北调、三峡工程、西藏铁路,哪一样都需要庞大的经济基础做后盾。最次,他们的资本还可以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安置问题,减少失业率。所以,在这些新兴的资本掌握者发泄私欲、玩弄人格、灵魂甚至是法律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发生。就连“律师”,这熟练掌握神圣法律武器的职业道德,也不能约束对金钱的诱惑,做了罪恶最可信赖的走狗和帮凶。一个政府就是再伟大,再坚强,再有力,也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见解和思想,更不可能有效引导和监督每一个人的一切行动。
这社会和现实,与那单纯而有美好的书生之见实在是相去甚远。虽然书生们的情感和见解一贯以理想化和脱离实际为追求,一直被崇拜甚至是颂扬,致使很多人都会被左右和错误地引导,让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怀念和重视。不管是不敢面对的逃避、无可奈何的叹息、洁身自好的善守、同流合污的顺从,还是愤世嫉俗的谩骂、审判世界的傲慢、以及自作聪明的置身事外、做壁上观的“装酷”。所有的这一切态度和伪装在这个层层叠叠、复杂琐碎而又瞬息万变的社会面前,都是那么苍白、幼稚!甚至是滑稽可笑。而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我一直刻骨铭心、深深爱恋着的唯一;我一直不能冷静面对、甚至无缘无故都会让我心痛的
爱人;那不论何时都能回味无穷、为他癫狂和意乱情迷的幸福;那让我心甘情愿付出生命而去维护和崇拜的神圣——霆!却恰巧成为战略当中的“失者”。这简直是绝大的讽刺。我对霆的心疼和爱恋,使我对霆遭受的一切不能容忍。我想恨,可我不知道该去恨谁?恨那些嫖客吗?恨那些甚至包括我在内的资本家吗?可造成他们有伤害霆的机会的条件呢?整个社会那么错综复杂,根本不能用对错去评价。我只能自己黯然伤神,最终选择宽容,对所有的一切宽容。
有一句话,大家都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为有需求、有市场,就一定会有交易和买卖,哪怕是象毒品和人口这样的丧心病狂且风险极大的交易和买卖。这就不难理解在国家旅游局核准公布的星级宾馆中,会有色情业在几乎是在默许和半公开的情况下早已泛滥成灾的状况发生。有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初夜只能卖到一两千块钱。虽然野蛮到了几乎是对人性的赤裸裸的生吞活剥,但它却再真实不过的存在着。男孩子也是一样,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买卖。因为在充当泄欲工具和满足心理需求上,
男人和女人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可这一切被国家的法律条文明令禁止的买卖,却被别出心裁的美化成了“体贴周到的
服务、无微不至的关怀”,用以对上面的完全形式化的检查,解释和搪塞“温情
服务”的内容,使它“合理化”、“
合法化”、“规范化”。这真是“法久成弊、弊久成法”的规律,真是来源于人性自身最无耻、最自私和冷酷无情的灾难!而这一切,也必不可少地、不能例外或者说是无可幸免地存在于小春和霆将要拜访的这家酒店。
一家五星级酒店,为了适应来自于世界各个国家不同文化背景和经济条件的客人之
合法要求,设立一家下属于酒店的夜总会。多么正常,多么冠冕堂皇!谁会对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下,仿佛必须去做的事情产生怀疑呢?按照经验和想象的一相情愿的推断,将会被这里客观存在的真实,最具讽刺意味的、近乎滑稽和残酷的击得粉碎。这里才真正是最安全的毒品以及肉体交易的理想场所,唯一需要的仅仅是金钱——这唯一最具征服力的王牌。这一切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和接受,但我在每次真实面对的时候,都那么无奈。
我知道,做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很艰难的,都是有得有失的。这就象发动一场战争。发动战争,会有很多的原因。但总会有无数曾经生动和年轻的生命在战场上灰飞烟灭,消失无踪。这将会使无数的母亲、无数的妻子和儿女陷入永久的悲痛之中。但战争也许会换来民族的自由、统一,换来百姓的长治久安、繁荣兴旺!虽然不管胜败,统治者的利益不一定会受直接的影响,总是安全和舒适的。但战争的结果,总会使一部分人受益的。这是一个受益的范围大小的问题,这也直接影响到是否发动战争的最终决策。毕竟在我的眼里,霆是唯一的,珍贵的,甚至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也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生活中无比冷静和强大的我,在面对
爱情的候,却毫无理智,如此脆弱。
爱让我变得疯狂、不可理喻、不计后果。其实我拼命维护的是在我内心里仅存的对
爱情的信仰,这信仰已经成为我精神的支柱。在一直很自信自己了解这个世界的心理暗示下,稳稳当当坐惯了“宝座”,已经习惯于随时提防明枪暗箭的生活,贡高我慢的笑面人生的我,在霆那不可抗拒的魅力下癫狂,在霆那不可接受的离开下崩溃!我终于明白,我不会是永远的神话,不会是永远的偶像。我也是一个人,一个各种意义上再真实不过的人。即便我麻木情感,习惯孤独,安忍不动于“高处不胜寒”的崇高,可我却没有能够留住我的
爱人,没有能够留住一颗真正爱我、在乎我、心疼我、理解和体贴我的心。我对
爱情的美好向往和努力追求,在冰冷的寒风中,孤寂地搁置于“宝座”上,无可避免的风化和枯萎了。这一切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的意识到,抛开一切角色,撕开所有伪装的面具,我仅仅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人……
霆和小春终于见到了仿佛定格在繁华富丽的场景中的庞经理,那是一个非常让人信任和尊敬的中年人。他很规矩的梳着光亮的分头,衬衣的领子和袖口好象永远都是雪白硬挺的。甚至是那深黑色的丝光领结,也是只能属于男士晚会装的惯例。好像表明了眼前这个神情肃穆、认真专一得简直象个学究的中年人,那诚实质朴的品质代表了酒店和夜总会对每一位顾客最永恒的承诺。看了老邓的信,这位经理斜着眼睛上下打量霆。看得出,他很满意霆的外形:“在这里做,你没有什么经验的,其实门童也可以做,大堂也可以做。不过在夜总会做的话,小费可能要多一些的。”他手里夹着一只深咖啡色的又细又长的烟卷,竟然很女气的翘着兰花指:“不过,既然是邓哥的人,我没话说。至少在这里我说话还算数。哼,邓哥可真看得起我。”霆和小春都连连说些恭维他的话:“听邓哥说庞经理很了不起,有能力、有才干,人也特别热心……”庞经理得意的笑了,象个女人一样,眉飞色舞的:“行了行了,净说些好听的没用!还是要好好干,自己努力才行。”然后他打电话,叫冯科长来领霆去换工装。小春为了赶回酒吧去坐台,只好先和霆分别了。
根据酒店的规定,霆离开了小春和自己合租的房子,搬到酒店安排的宿舍里住宿,为了方便统一培训和管理。虽然一个月只有五百余元的工资,但霆凭着自己以前被逼迫出来的察言观色、揣度心思的本事,和自己超凡脱俗的英俊,真的赢得了顾客和庞经理的欢心,这样计算的话,连小费带奖金,霆一个月竟然也有将近两千块钱的收入。虽然不能和小春他们一个月几十万的收入相比,但作为一个
服务生,或者和普通的老百姓相比,已经很丰厚了。所以霆也很是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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