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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陵园十分安静,三天前妈妈坟前的狼籍现在已经是干干净净,只有散入角落的零星鞭炮的碎末依稀记载着三天前的存在,妈妈已经入土为安了。三天前,我们怕爸爸伤心,没有让他来,但今天他来了,眼中早已没有泪水,和我们一起烧着纸钱,口里在叮嘱两个孩子:"你们叫沙,叫'太'、'家家'(小敏叫我妈就叫家家,这也是武汉的称呼,意指外婆)接钱沙。"又叮嘱我们,"你们每年来的时候,带点金粉过来,把这碑上面的字填一下。" "您家放心,这里有专门填字的,10块钱填一次,每年忌辰的时候我们就过来填一次。"姐夫在旁边说了一句,爸爸没有做声了,大哥他们买的是合墓,妈妈住在右边,我们在烧钱纸的时候,爸爸走到墓边,用手把碑摸了摸,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条手巾,轻轻而又仔细地擦拭起来,手有点哆嗦,背对着我们,似乎正在努力克制着什么。爸爸一生好脾气,和妈妈要强好胜的性子正好相反,很小的时候我总认为爸爸妈妈感情不好,因为他们总在吵架,也不能说是吵架,一般都是妈妈一个人在吵,爸爸一声不吭,偶尔说一句,只会激起妈妈更加激烈的声音,但是往往说着说着,都是妈妈自己哭起来,这时爸爸一定会去拿毛巾,记得有一次爸爸的同事问我,"小峰,你爸爸和妈妈哪个狠些?"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是开玩笑,毫不犹豫地就答道:"爸爸狠些。"他们大笑,又追问我:"为么事爸爸狠些?""因为爸爸又没有打她,她就哭了。"这个笑话一直到现在还传为经典,我爸爸和他当年的同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必然会提到我。后来我慢慢长大了,虽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但是这种情是相通的,特别是我爱上飞飞以后,这种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的感情真的让我十分向往,我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
因为有爸爸的缘故,我们大家都不敢哭,生怕勾得老人伤心,二姐倒是有点忍不住,眼睛刚刚红的时候,姐夫连忙站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冲爸爸的背影努了努嘴,二姐连忙止住还没有发出的悲声,走过去搀扶起爸爸。爸爸的背影有些佝偻,那曾经伟岸高大的身材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有些龙钟之态,特别是在二姐扶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那一刻,爸爸真的老了,攥着手帕的手已有些颤抖,另外一支手臂好象很沉重地支撑在二姐身上,这就是我沉着的父亲吗,这就是我开朗的父亲吗,这就是我如山的父亲吗?,一阵西风过来,吹散了还在燃烧的钱纸,两个小家伙叫嚷着躲避着,爸爸回过身来,有些昏黄、有些潮湿的眼睛看着满天飞舞着的尚未燃烬的钱纸,尽量平静着声音对我们说道:"你妈妈在欢迎我们咧。"可能有一丝灰尘吹入大哥的眼睛,他揉了揉发红的双眼,陪笑着走到父亲身边,"您家看这位置么样?"这时迷漫在空气中的悲戚才稍有抑制。
父亲仔细看了看前面和四周的环境,特别是对正前方的湖看了看,才点了点头,"还可以,你妈妈就喜欢住得'吐泰'(意指门口出场很大,空气十分清新,呼吸十分舒畅)一点。"大嫂去捡了块砖头,准备把一块钱纸压在碑上,爸爸连忙制止了她,"莫压在碑上面,就压在前面吧,你妈妈一生要强惯了的,不会喜欢别人压迫她的。"然后在二姐的搀扶下走到墓前,把手中攥得出汗的手帕折好放进口袋,对着妈妈的坟鞠了三个躬,大哥和大嫂、二姐和姐夫、我、侄子、小敏都依次和妈妈道别。
生活中这种平淡的感动才是最真实的,我总怀疑"谁念西风独自凉"、"十年生死两茫茫"之类的东西是文人杜撰的意境,人生中又有几多"赌书消得泼茶香"的休闲,又有几多"小轩窗,正梳妆"的缠绵,更多时候就是这种"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感情。"扶三"的仪式完后已经中午11点多了,走到陵园停车处时,我想到今天还要找姐夫谈事,就对大家说;"今天到蔡甸来,这是我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我做东,请大家到原来的酒店一叙,如何?"二姐还搀着爸爸,笑着对我说:"小峰做生意,把个嘴也练滑了。"爸爸十分宽容地说:"应该这样,应该这样。"两辆车,一大家人直向蔡甸驰去,在车上,我给小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订一张台子,他那边没口子地答应着。车停在小老板餐馆门口的时候,他满脸堆欢地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蓝楼",十分尊敬地给我们让烟,把我们让进雅间里,又让他老婆亲自过来给我们点菜,我们点了几个菜。
菜还没有上,大哥又开始了,"小峰,前天说的两件事,你去办了没有?"我猛然想起,大哥在这里我还不能跟姐夫说什么,要是说了,他又是这又是那的,我都有点怕他说了。"正在办,我准备明天再到社保去一趟,先把这件事办成再说。"我想先对付一件事再说,哪知道大哥马上反驳我这句话,"你说你,你就是不晓得轻重缓急,那个钱放在那里又跑不了,你先把爸爸的事办了。"反正我么样办都不对,就让他说吧,我先答应下来再说。就对他说:"那好,明天就去办这件事,搞完了,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嗯。"他从鼻子里面答应了我一句,"那你准备么样办这件事咧?"说老实话,我不大喜欢大哥这样对我说话,又要我办事,又不放心我,那你自己去办咧,我就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反正我去办就行了,办完了再跟你回话。"终于把他顶回去了。
"幺舅,我要吃你做的可乐鸡翅,你这个餐馆里有没有啊?"这个餐馆我开张的那天,小敏他们一家来过,她还记得我的可乐鸡翅。对于这个小丫头,我还真是有点喜欢,鬼精怪一样,"有,幺舅去给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去做,好不好?"我正好找个理由出来,免得在里面又被上课。走到后台,我对小老板说了一声,我外甥想吃可乐鸡翅,他说他们这里没有做这个菜,我把做法告诉他,让他赶快做。一会儿菜上来了,我坐在姐夫旁边,低声对他说,晚上我到他那里去,让他莫出去了,说这话时,我是躲开大哥了的。
姐夫把爸爸送回了家,我也把大哥一家送回了家之后,我就直接到二姐家去了,姐夫是照例不在下面店里的,家里就他一个人,这样更好,我们还好谈话一些,"哥(我一直都是这么叫着姐夫),么样啊,有点累?"看到姐夫躺在床上,我问了一句。"还好啊,你找我有么事?"姐夫就是快人快语,我先情况先和姐夫说了一下,"我现在正在和人做建材生意,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家水泥厂?"我直接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现在水泥生意做是好做,但是你又不懂这个,你还是安安心心地搞你的餐馆好些。"姐夫先是一推。
"现在餐馆不好做了,上次在蔡甸我也亏怕了。早点转行,可能还强一点。"我把我想法又说了一遍。
"我看你那个餐馆生意还不错啊,小峰,你莫这山望倒那山高。"姐夫看问题十分片面,这个餐馆现在生意好,是因为有原因的。莫说我又怪大哥,就是他在家里总把我当小伢,只会说我,也没有真正帮助我,真正在这个社会上闯,还是靠我自己,但是在家里人面前,我的形象完全被他搞坏了,就象姐夫一样,总把我当成小伢了。我耐着性子把蔡甸那个餐馆的前因后果以及女老板那里事告诉了姐夫,只是没有提飞飞借钱的话,姐夫听完后,才点了点头,"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上次来找你姐姐拿钱的沙,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既然姐夫晓得这件事,我也就把这件事说透为好,"那个钱还放在我的帐上面,我现在就是想做这笔生意,所以也没有急着还,要不,那钱算你们的股份也行,么样?" "那倒用不着,只要你是真心做生意,我们还是愿意帮你的,你大哥也是这个意思,你大哥、二姐就是担心你把钱拿出去瞎'飘'(挥霍的意思)了。"原来如此,我终于从姐夫口中得知大哥这段时间为什么这样对我了,原来他是担心这个事。我觉得有点委屈,就更想起妈妈生前对我的好来,妈妈虽然也"嚼"我,但从来就只说,为么事不结婚、要多存钱之类的话,再就是为我担心,从来没有为钱的事说过我什么。原来大哥、二姐他们背后还是有交流的,只不过是瞒着我罢了,我正想着二姐,二姐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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