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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中午的时候我还是接到了于超的电话。他的语气很平静,说是愿意接受我安排他和昆叔见面。挂了电话。本来应该是为了自己不用掏钱借给他而高兴的,此时心里却反倒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也许这样的难过,不是因为他是我学生时代喜欢的人。而是我觉得自己很害怕,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情。可能我没得选择。活在这里,难道不做离谱的事又怎么能够坚持得下去呢?
和昆叔约定好之后,我就和他先到格兰云天大酒店开了一个房间。他不停向我提问有关的于超的种种。而我只是环顾着酒店高级套房那些充满质感又令人觉得舒服惬意的房间陈设。不知道在这个空间里,发生过多少类似的事情?
这时候接到了于超的电话。他说自己就在酒店旁边上海宾馆的天桥旁。于是我下去接他。站在公车站旁的他让我觉得意外。他今天显然是做过精心打扮的。白色的T恤,中袖的DIROHOMME小西装,下身是剪裁流畅的牛仔。一点都不像昨天和他见面时候的样子。我开始了新的害怕。他的身上,就是有那种我们这种人的特质。我指的特质不是性取向,而是需要金钱交易才能与之亲近的特质。如同酒吧贵宾席里,那些坐在权贵身边吸烟喝酒的男子。
“怎么了?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于超看见我呆了下,就问。
“没有啦。很好。你还是那么帅啊。我只是再想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了。富士康那个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现在我特别需要钱,什么路都得硬着头皮走。”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我都忍不住觉得一阵心寒。在某种程度上,把同性恋和异性恋分类我就觉得离谱了。而又在某种程度上,人们还把有钱人和平民分类划开。我们的性向歧视,我们的贫富差距,原来都是如此荒唐的标准鉴定。
我把房门卡递给他。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以后。头也不回的迈着步子走进酒店。我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做。但是我没有办法冲过去阻止他。抬头看见高耸的酒店大楼。我想起刚才于超说自己在护士康再也呆不下去。也许他会明白,我们都被沦陷在时代的囚笼中。好比动物园里挣脱铁笼逃跑的狮子,以为自己自由了。可是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的囚笼。无形而压抑。
我没有那么快离去。心里似乎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我站在酒店旁边的人行天桥上看着人来人往。目击一张张与我擦肩的年轻面孔。觉得繁华而又凄美,壮烈却又怜惜。无论是一个个怀着发财梦踏进这片土地年轻人也好。还是是满心追求物质,像我一样不择手段的败类也罢。其实我们都及其类似从富士康集团跳下去的那些年轻人一样。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手机突然响起,是昆叔的号码。我没接电话就直接回到酒店房间。于超已经落荒而逃,只留下昆叔对我咆哮的脸:“你怎么介绍人的?这小子太不上道了。我不过是亲他一口,他竟然反胃吐我一身。和女人不也这样吗?有什么恶心的,脏死了……”
没有在联系于超。我不知道是责怪他,还是责怪自己。只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天后。我竟然再次接到了一个有关于于超的电话:“我这边是龙华公安局,请问在护士康工作的于超是你朋友吗?”
一听到公安局我的神经就绷紧了一下,莫非又是什么扫黄打非活动?
“我们是高中同学,有什么事吗?”
“他昨天凌晨在厂区里的宿舍楼跳楼自杀,已经身亡了。希望你可以过来协助我们进行一些当事人的案发调查……”基于我是深圳这个地方于超唯一的老乡和同学。我欣然接受了公安部门的询问。不过出于自保,我将酒店里面发生的事情掩饰住了。只是说他联系我的目的是借钱。
问话完后已经是接近傍晚了。我拜托了下警察让我看看于超跳楼的地方。当我走到宿舍楼旁,看着墙角贴着黄纸红字的纸符的时候。我知道这就是他出事的地点。旁边的草地上还插着香。散落着冥币的灰烬。这些,都是用来平息此地不安的亡灵的。他们像是抓交替,又像是怨咒缠身一样的让悲剧一幕一幕上演。可是我们其实都知道,出事的真正的原因并非一个护士康集团,也不是灵异事件。而是当下唯利是图,泯灭人性的价值观;是强大的生存压力和不公平的对劳动力尊严的践踏。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七点了。宿舍楼里还有睡眼惺忪爬起来的工人,急着去上夜班。一阵夜风袭来,在六月的盛夏里觉得异常的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楼顶响起了一个女生的抽泣声:“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我本能的抬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迅速的往下堕落。然后是清晰的破裂声。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只觉得脸上被溅满了炙热的液体。有红色的,还夹杂着浓白色的类似豆腐脑一样的浓稠物。铺面扑来的,是混杂血腥味的气息,还有支离破碎的青春和被凌虐至死的纯真……
我抱着头,疯狂的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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