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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华只得干笑一声,硬着头皮道:“亦尘,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陆判上次受伤其实就是在那个女人手上裁的跟头,偏偏她走灵术修到了最高一级,连想找她付帐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后来查出她有个儿子,这才想了个用他儿子引出她的主意。当时陆判重伤未愈,又一时找不到其他帮手,只好找你。可是谁知、谁知……”
自“陈丰”出手的那一瞬间,陈不语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至经过——陆判发现一个修到无形的死灵,想要把她绳之以法却反被其所伤。此后大约就是天涯海角的追踪此“灵”。可是,就算追踪一个普通的走灵人都是件极端头痛的事,对于已修到几近无形的死灵,于茫茫人海中找她出来的难度可想而知。于是想到用她儿子引蛇出洞的妙计。偏偏她那儿子也不是个吃素的,当时有能力对付那小子的,陆判能想到又能找到的只有自己,所以自己就成了引蛇出洞的那个诱饵。
只是,陆判根本没料到自己会把一魂一魄留在陈丰身上,只以一个残缺之身应战,结果受伤。自己与那个走灵人一战之后,他多半重伤不治,蛇是引了出来,可却没了对付蛇的打蛇人。
最糟糕的是,这条蛇依旧是条隐身的蛇,陆判也好,柯华也罢,虽然知道她就在身边,却查不到她到底夺了谁的身体。恰在此时,又发现了走灵人用陈丰打击陈不语的计划,于是挺而走险,想出个陆判附身陈丰的应对之策。
平心而论,这条计策不可谓不好——不但顺利地引出了死灵,还乘其不备,伤其身并令其染上颜色而现形于几人面前,直至最后魂飞魄散。计策是条好计策,只除了一点:它陷陈丰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就算有陆判在侧,一个不慎,魂飞魄散的就是陈丰!
柯华陆判不是不明白这着棋有多险,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时已是走投无路,虽是险中取胜,胜算毕竟很大,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一次逃脱吧?!
“亦尘,你也不要太生气,如果让她逃走,谢然的危险仍在,谁知道下一次,她又会耍什么花招。”柯华边说边揉鼻子,他的鼻子现在已经很红了——他知道陈不语明白其中所有利害,但凡事一旦涉及谢然,此君便不可理喻,这梁子只怕就此结下了,估计此后两百年也别想得到他的谅解。
果然,只听陈不语一声冷笑:“二位好心,亦尘心领了,只是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们的好意亦尘我实在受不起。”话音一落,围在陈丰四周的橙光瞬间消散。
柯华现在开始冒冷汗了,就连果果的脸也变色了,他们都知道陈不语的脾气,此君说到做到,千多年的友情,难道真的要毁在今朝?
第二十八章谁骗了谁?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自那条古怪小河的源头处响起——剑眉凤目,正是帅帅的唐昀飞。
陈不语并不奇怪他的出现,此君神出鬼没敌友难辨。
他只是把怀里的陈丰抱得更紧——自打护体神光被收回后,陆判的魂魄一溜烟逃了出来,与此同时,刘则清那具自死灵离去后一直死死躺在地上的身体,突地一个打挺,站了起来。直把肖笙杜云影看得一个哆嗦——幸亏刚刚过去的十来分钟太过惊心动魄,他二人的神志早经不太清醒,否则非掉头狂奔不可。
至于陈丰,陈不语只是把他抱在怀里,仍旧让他继续睡觉,并不打算叫醒他。
“好漂亮的引蛇出洞。”唐昀飞又向几人走了几步,在距他们几丈处停住,“不过,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你们竟然骗过了刘亦尘的眼睛。”
“唐老师位列仙班,却助死灵为恶,不知作何解释?”陈不语这时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常态,头脑又是犀利无比。
唐昀飞依是春风和煦地笑着,对其他几人道:“你们看,我就骗不过他的眼睛。”
他这才转头遥遥对上陈不语的眼睛,淡然道:“在你们这次争执中,我唯一做过的,就是告诉那个死灵你的来历,仅此而已。”
“为什么?”问话的是果果和陈不语。只是,果果是用嘴问的,而陈不语,用的是他的眼睛。
“因为我想看看刘亦尘的真实功力。”
陈不语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亦尘要让唐老师失望了,才疏学浅功力低微,白白活了近两千年。”
“‘才疏学浅功力低微’”唐昀飞低下头,轻轻吟起这八个字,吟完后抬起头,“未必。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你隐瞒了实力。”
“不可能!”柯华陆判同时脱口而出。当然,陆判现在在刘则清的身体里。
两人对视一眼,陆判把发言权交给了柯华——人家可是千多年的老朋友。
柯华道:“如果不涉及谢然,我或者可以相信你。但刚才谢然生死一线,亦尘绝对不会为了隐瞒实力,而陷谢然于危险之中。”
唐昀飞点点头,含笑道:“我同意,所以我才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事发前就解除了谢然的危险。”
一片沉默。
柯华和陆判再次对视一眼,目光中俱是又惊又疑欲言又止——经唐昀飞这么一说,他们也不敢十分肯定了:亦尘此人,惊才绝艳,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是不可能。
陈不语这时冷冷一笑:“亦尘比任何人都希望拥有那份功力,遗憾的是,刚才就算是急得吐血也无计可施,真是难为唐老师这么看得起亦尘了。”
唐昀飞默默注视着他,片刻后,才说:“第一,就算全天下都以为你几个月前受了重伤,我绝不相信——就算少了一魂一魄,就算对手已练到走灵术最高级,也没有哪个死灵有那个本事。第二,你有动机。早在我从上界出发之前,你肯定就已经算到了今天,对那几个死灵你根本不放在心上,你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全是冲我而来——你想要留在人界,想要留在滚滚红尘中陪着陈丰,你绝对不会乖乖地跟我去上界。”
柯华看了看陈不语,突然对唐昀飞道:“你说的不对,少了一魂一魄的残缺之躯去对付一个怨念深不见底的死灵,任谁,都会受伤。”
“他是刘亦尘,惊才绝艳的刘亦尘,修练四百年就敢冲下恶灵潭的刘亦尘,布下的记忆之门封印,就连我都找不到打不开的刘亦尘……被一个死灵所伤?或许;被伤到根基,绝无可能!”唐昀飞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陆判听得发呆,柯华却已是不耐:“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些都只是猜想,说亦尘隐瞒实力,你半分证据也拿不出来。”
唐昀飞长叹一声,颇为不干的道:“你说得不错,我半分证据也没有。”
他看向陈不语,“所以这一局,你赢了。只是,你们这样做,太自私。”
陈不语刚要说话,陆判却先他不以为然的道:“去了上界,看那些上仙的眼色,受一肚子的窝囊气,就不自私了?”
“我知道上界有很多地方老态龙钟差强人意,但如果人人都象你们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安宁日子,就算功力早已高过散仙,也躲着不肯升入上界,上界就会自己变好吗?想要一个崭新的上界,就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所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唐昀飞,极有可能是唐昀飞所代表的上界中的某一势力,他们打算干什么?上界改革?亦或是,造反?
——那是不是意味着,上界的销烟已起,而凡人们,又要遭殃了?
几个人脑子里转着的各种念头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唐昀飞的声音又起。
他深深地看了陈不语一眼:“我知道你舍不得陈丰。不瞒你说,暮远是我相交多年的老友,这些年看着他为情所苦,在来之前,对你是有些反感的,当然更不能理解你为何会舍暮远而对一个凡人执迷不悟。不过现在,我都明白了。”
他看向正在陈不语怀里熟睡的陈丰,露出个温和的笑意,“小丰看着是个普通孩子,却有着天底下最清澈也最温暖的眼神。”
再次看回陈不语,沉吟片刻,然后以极其真诚的态度,问:“如果我能够找到一个法子,让小丰跟你一起去上界,你去吗?”
又是一片沉默。几个人各自转着各自的念头,却又都在等着陈不语的回答。
陈不语看着唐昀飞,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胆子好大,唐老师。以我这种半吊子功力,你居然想把我带到上界去。把不够格的修真之人带到上界,那可是大罪一桩!”
唐昀飞一言不发,远远地与陈不语对视。过了半晌,才自嘲的道:“罢罢罢,不够格的人拼了命也要挤进去,功力早就超过散仙的,却死活不愿去……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罢了,这一局,我输定了,昀飞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略一点头,身形自湖边凭空消失。
三双眼睛,三把刀一样盯在陈不语脸上。陈不语也毫不含糊地回敬着面前几位。
终于,柯华忍无可忍,道:“好你个亦尘,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害得我刚才还内疚得不得了,生怕你不肯原谅我们……”
陈不语也是气得够呛:“柯华,你少来恶人先告状。你和果果故意用恶灵潭刺激我,乘我心神不宁时的片刻失查,让陆判附在那个果子之上,上了小丰的身……有你们这样算计朋友的吗?现在居然倒打一靶,好象有错的倒成了我!”
“不那样,你会同意吗?”柯华回答得理直气壮。
陆判与他同一战线,立即帮腔:“再说,从一开始就是你在骗我们。”
“我骗你们什么了?唐昀飞可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你们说得疑心生暗鬼。”
“得了吧,亦尘,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姓唐的不说我几乎忘了,你自幼算无遗算,我就不相信你算不到我和陆判两个人的计划!”
天下居然有这种烂借口——陈不语给他气笑了,一连三个“好”字出口:“好,好,好……柯华,我不知道你竟会如此胡搅瞒缠。‘算无遗算’?据我所知,就算是那几个上仙也没这个本事!”
“那你敢说你一点没有隐藏实力?”
陈不语的回答也有意思:“你不刚刚才亲口告诉唐昀飞,那些怀疑半分证据也没有吗?!”
这一次,轮到柯华给气笑了:“不错,不错,那是从我嘴里面说出来的,我他妈不就犯贱想帮你一把吗!”
“帮我?帮我帮到小丰生死一线?”
“那你呢?如果你不骗我们在先,我们岂会出此下策?你倒好,半点风声不透,让我们干着急,还真以为你受了重伤!”
“你以为我是诈伤?”
“那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我都忘了当年你以四百年的功力就有胆子孤身闯下恶灵潭……”
“柯华,你不要混淆视听,我以四百年功力下潭不假,可你不要忘了,若不是我师傅你爹娘还有大祭师紧随而至,我和谢然早成了那潭恶灵的腹中美餐。我要真有那本事,当年谢然转世后,岂会遍寻他不得,苦苦找了四百多年,从萧梁南朝一直找到北宋初年?时至今日,谢然每次转世,我不都得求助陆判。若不是为了那挡子事,我用得着欠他的人情,用得着和几个死灵较劲?”
“亦尘,你不要给我扯千多年前的事情,更不要提转世,冥界的事,哪一个不是无计可施?你怎么不说说,最近几百年,你有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柯华,千多年前的事,可是你先提起的……”
“好,重翻旧帐,是吧?那我们就来好好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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