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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新闻都没播完,方铮驰站起来,踱到秦礼言旁边坐下,“累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要轻松一下?”秦礼言紧绷着后背,全身警戒,“你先说,怎么个轻松法?”方铮驰歪在沙发上,取下眼镜,揉揉眼角,“没你想得那么瑰丽销魂,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秦礼言大怒,断然截住话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是我脑袋里的纤维瘤?”
方铮驰眯着眼睛微笑,透过雾茫茫的一片,迷离的眼神落在秦礼言的脸上,“干吗这么心虚?我猜对了吧。”秦礼言刚想抗议,方铮驰戴上眼镜接着说:“散步、泡酒吧、看电影…自己选一个。”“泡酒吧!泡酒吧!”秦礼言跳起来,“走吧!走吧!”他没泡过酒吧!方铮驰断定。“去换衣服。你的衣服放在左边衣柜里。”
秦礼言三两步蹿上楼,五分钟不到又下来。拉着方铮驰出门,问:“能不能去那种震撼的激动人心的…”“可以!”方铮驰靠着车门似笑非笑,“只要你受得了,我舍命陪君子。”坐上车,又说:“你认识哪家震撼的酒吧?带路!”秦礼言瘪了,摆摆手,“那就随便吧。”方铮驰发动车子,“我不明白你这么大了为什么没去过酒吧。”“哎?你连这个都知道?”秦礼言刚坐直又瘫下来,“其实去过一回,一杯青岛啤酒要二十块,一天的伙食费咕咚咕咚两口就没了。”“今天就舍得了?我记得我好像没说过要请客。”心疼钱!居家型!方铮驰笑眯眯地想。
“啊?”秦礼言愣了两秒,“停车停车!”方铮驰哈哈大笑,揽过他的头,亲了亲额角,“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贴着他的耳朵,笑问:“我的钱不就是你的吗,你就不心疼我这个辛苦赚钱的丈夫?”秦礼言一把推开他,铁青着脸,“再提‘丈夫’两个字我对你不客气!!”
方铮驰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发,“把安全带扣上。”秦礼言没理他,赌气,转头看着窗外。二十几分钟后,汽车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停下来,下了车,方铮驰指着旁边的宝马说:“闵榛也在这里。”秦礼言气还没消,默不作声,率先推门进去。俩人坐在吧台边,秦礼言看中了一杯光怪陆离的草绿色液体。端起来,就着昏黄的光线欣赏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浅尝一口,脸色大变,不动声色地咽下去,又欣赏了一会儿,陶醉,“玉碗盛来琥珀光。”抬头对酒保说:“来扎啤酒。”方铮驰托着腮无声地笑。秦礼言恶狠狠瞪他,“你早就知道是涩的?”“有眼光!第一次来就点了最的。”气得秦礼言一拍桌子,叫酒保:“给在场每一位送一杯这个绿草汁。”酒保倒抽一口凉气,转脸对着方铮驰,“方先生!这…”“照做!”方铮驰抿了一口不知什么酒,慢悠悠地晃着酒杯,笑着对酒保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征求我的意见,秦先生要请客,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如果我是你,会客气周到地告诉他一杯这个绿草汁多少钱。”酒保恍然大悟,挂上职业笑容,刚想开口,秦礼言悄无声息地滑下高脚椅,装得不紧不慢地朝沙发走去。方铮驰端起两杯酒,跟过去,刚走没几步,一个喜悦的声音惊呼:“铮驰!”方铮驰皱眉,站着没动,那个声音明显黯淡下来,“方先生…”方铮驰嘴角上扬,转过身,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这一幕全落到了秦礼言眼里,他勾着脑袋打量那个年轻男子,接过方铮驰递来的啤酒,撞撞他肩膀不怀好意地问:“你男朋友?”“我男朋友是你。”“别胡说!”秦礼言剑眉倒竖,瞟瞟那男子,又促狭地说:“人家很哀怨啊!”
“你希望我去安慰他?”方铮驰往后一靠,举杯想喝,秦礼言一把夺走,“你一会儿还要开车,我不想出车祸死无葬身之地。”“到酒吧来不喝酒?不如现在就走吧。”秦礼言鄙夷:“得了吧,想落荒而逃也用不着找这借口。怕我跟那人短兵相接?本少爷涵养好着呢!要不然就是怕再跑出一大堆男朋友来。”方铮驰失笑,“他不是我男朋友,从来就不是。我说过,我不可能给每一个对我有好感的人当丈夫。”秦礼言撇嘴,心说:看到没?我说的吧,这家伙果然是个昼伏夜出的猫头鹰,花天酒地的本事厉害着呢!方铮驰根本不紧张,笑盈盈地注视着秦礼言。秦礼言举着啤酒杯,跟晃葡萄酒似的晃了晃,喝了一小口,“真没劲!啤酒就该吆五喝六,一仰脖灌一瓶,再来点不着调的混帐话当下酒菜。你说…”后面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秦礼言抬眼观瞧,居然是闵榛。秦礼言立刻拉下脸,扭头装作没看见。闵榛一眼瞧见了他们俩,跟身边的两男一女匆匆交代几句走过来,“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往对面一坐,对秦礼言说:“上这里喝啤酒?”秦礼言见到他就没好气,“超市的啤酒太便宜,显不出我高人一等!”闵榛从服务员手上接过杯子,“真想高人一等就该喝…”“喝你手上的这种!”秦礼言打断他接口,抽走他的杯子,“您怎么能喝这个?您高人两等!”转脸叫酒保,“闵先生要绿草汁!”闵榛惊愕地质问方铮驰,“他跟我有仇?”“这事得问你自己,我是局外人。”闵榛唉声叹气,小声嘀咕:“你就袒护他吧!”方铮驰拍拍他的肩膀,“你找那三个人,是不是打算把公司的重心从本城转出去?”
闵榛点头,“这里不是好市场。”“打算转去哪儿?”“你说呢?”闵榛笑。方铮驰也笑,“重庆!”秦礼言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的问:“这里怎么不好了?房价这么高你还怕赚不到钱?”
“就是因为太高了才不好。”闵榛问方铮驰:“你怎么说?”方铮驰端起酒杯,还没碰到嘴唇,顿了顿,又放下,“孤军奋战吃力不讨好,既然大部队都去重庆了,我没理由继续死守阵地。”秦礼言愣了半天,终于从这句隐晦不明的话里听出了关键,大惊,眼珠子差点贴到镜片上,“你也是房产商?”“不是!”方铮驰答。“他是!”闵榛答。俩人异口同声,秦礼言傻眼了。方铮驰伸手搂着他的肩膀,秦礼言挪了挪躲开,方铮驰无奈,“我是职业炒家。”
“什么叫职业炒家?”“就是大量囤积房源,过一年半载,造成市场饥饿,等价格涨上去再卖掉谋取暴利的人。”闵榛一口喝干,又要了一杯。秦礼言吃惊已极,“奇货可居?这么无耻的事情你也…”没过脑子冲口而出,终于还算有点理智,在最关键的地方刹住了嘴。闵榛哈哈大笑,“骂得好!大快人心!”方铮驰莞尔,“几乎所有发达城市的高房价都是由职业炒家牵头哄抬上去的,你难道以为是自然增长?”我确实以为是自然增长!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秦礼言沮丧,“本城终于被你们抬上去了,为什么又要换地方?”闵榛说:“房价暴涨,市民收入却没提高,购买力远远无法承担…”秦礼言惊慌,“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通货膨胀?”另俩人哈哈大笑。闵榛喝口酒,“你还知道通货膨胀?”方铮驰往扶手上一歪,“真不错,还知道通货膨胀。”秦礼言嗤笑,灌下半杯啤酒,“我懂得多了,我还知道人民币国外增值就等于国内贬值。”
另两人相视而笑,“真不能小看你,你懂的确实不少。可,现在全国经历的并不是通货膨胀,而是泡沫经济,政府无能为力的泡沫经济。”闵榛又喝完一杯。“政府无能为力?怎么可能?央行不是加息了吗?”“杯水车薪!”方铮驰朝着不远处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翻转手腕,一杯酒哗哗啦啦全浇到了地板上。那名年轻男子顿时神色颓败,陡然止步。秦礼言把自己的啤酒倒在闵榛的杯子里,撞了撞,“说说看说说看。”闵榛直皱眉,“呃…”闵榛又把酒倒回去,“其实,政府要想用宏观调控的方式把房价拉下来很容易,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做,一旦房价下跌,经济泡沫就会被戳破…”“破了不是好事吗?”秦礼言急不可耐地打断。“好事?”闵榛招手要了好几杯红酒,接着说:“97—98年香港经济泡沫破了,要不是大陆倾全国之力扶持,香港早跨了。”“啊?还有这回事情?”方铮驰很高兴那人这么识相,架起二郎腿,“产生泡沫的全是高发达地区,国家财富的制造地,破了之后,物价急剧下跌,经济链条骨牌效应必定发生,几十年都会一蹶不振。国家还上哪儿找那么多钱来扶持?到时候什么‘国民生产总值’、‘人均生产总值’全都谈不上。中国辛辛苦苦创造出的经济神话一下子就成了笑谈。你认为政府会这么愚蠢?所以…”“所以什么?”秦礼言冷汗直淌。眼巴巴地盯着方铮驰,方铮驰微笑,凑过来,“告诉你可以,有什么奖励?”秦礼言一脚踹过去,方铮驰躲闪不及,裤角上留下个鞋印,方铮驰苦笑。
秦礼言一指闵榛,断喝:“你说!”闵榛看见方铮驰吃亏心情极佳,笑眯眯地拿空杯子跟秦礼言的啤酒杯碰碰,“所以,既然得到了政府的默认,那就换个高收入低房价的地方,继续制造泡沫。个人势力单薄,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秦礼言大惊,“噌”一声站起来,怒吼:“你们要一窝蜂去重庆哄抬房价,荼毒老百姓?”全酒吧的人齐刷刷地看着他。闵榛和方铮驰一起伸手拉他,“坐下。”“你不能影响其他客人。”秦礼言根本不为所动,抖着手指着他们俩,“你们…你们…”“好了,”闵榛环视酒吧,向诧异的人群点头道歉,然后说:“已经开始了,我们只是去分一杯羹。”“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闵榛显然力不从心,语言毫无说服力。所以,换成了方铮驰——“你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为什么江浙一带比较富裕?完全得益于房产开发。房价上涨之后,能拉动内需,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提高收入…有了经济基础就能谈得上上层建筑。所以说,‘我们’正在用自己的钱帮国家实现全民奔小康。”秦礼言不说话了,因为——没…没听懂!乖乖坐下来,一口气把啤酒喝干。闵榛朝方铮驰竖起大拇指。旁边一桌客人要离开,酒保说:“一杯啤酒三十块…”秦礼言“啊!”一声大叫,“变成三十了?”又把周围人吓了一跳,秦礼言呆了呆,猛然把方铮驰的话想过味来,“砰”一声把杯子掼在桌上,“说得好听!你们真伟大!你们一边赚着钱,一边把重庆变得像我们这里一样,举着大把的钞票买不到东西!奸商!全是奸商!”说完抬腿往门口跑,方铮驰想捞没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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