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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对方一边回应,一边摘下耳机。
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项磊着意往东门的方向走。
阳光还算明媚,于是一直走,边走边聊。见面之前项磊就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人,项磊曾经担心自己会秉承我们对此人的一贯印象而厌恶他,这么一聊,项磊才发现他的可爱之处,而且这可爱并非那种女性化的,而是一种孩子气的,简单,阳光,纯净。
项磊和我们说起过一个工科专业的网友,为自己的交友目标制定了详尽的计划书,甚至包括量化的数据条件,标准化流程方案,自身条件的SWOT分析,公共资源的调研总结等等,让人大跌眼镜。项磊觉得无从确定自己的喜好标准,他可能喜欢A,也可能喜欢B,而A或B或许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冲突的两种类型。
“我叫魏桐。”那人说。
“我叫项磊。”
项磊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叫魏桐的小男生。他和吴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项磊在这个小男生面前会不由自主地激发起内心作为一个男人的完整本能,这个激发的过程让项磊精神愉悦,心情振奋。比如,过前一半马路,项磊无意识地站在魏桐左边,另一半马路,项磊又无意识地换到了魏桐的右边。偶尔,魏桐稍稍越过自己,项磊会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没有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项磊和魏桐几乎同时默认对方是男朋友了。在装扮方面,项磊自己都承认自己徒有一颗潮流思维的心,并不具备跟潮的实力和判断时尚的眼光,魏桐常常约项磊出去逛街,帮项磊挑选服饰,告诉项磊搭配技巧和禁忌,于是,我们在宿舍里看到越来越光鲜的项磊,不止是外形上,还有精神头儿。
“你丫越来越gay了。”何飞说。
刘冲很少给出什么评价,而依然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姿态:项磊,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啊?项磊,你现在的角色是不是插的一方了?像魏桐那样做被插的角色下面是不是都很小哇?你改头换面太彻底了怎么尽快适应的呢?
项磊笑笑,回道:刘冲,你这么好奇,有机会我俩开房的时候叫上你,你要么在一边观摩,要么加入进来跟我们玩儿3P,那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3P?什么意思?新术语?刘冲追问。
项磊和魏桐逛完王府井大街,项磊伸手牵住魏桐的手,然后两个男孩牵着手在长安街上毫无顾忌地漫步,魏桐童心未泯地把牵着的手摇来摇去。项磊说这是他和魏桐做过的最亲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对魏桐喜欢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却始终没有冲动要找个机会更进一步去亲近他的念想。
18.
项磊有一个上海的笔友Leo,这笔友其实也是从网友进化来的。高三下半学期两个人都刚开始接触网络,并由此艰难地认同了自己的性取向,彼此认识后很快陷入网恋。一直保持书信联络,相约复旦见。可是项磊高考失利,在多人左右的情况下填报了北京的学校。此后,二人渐渐冷却了那份虚拟的感情,但书信一直未断。
Leo曾经在一封信里埋怨项磊说,你只有一页信纸的话说,为了证明我比你更讲义气,看,我写了两页。项磊于是回了3页,Leo的下一封信则是4页,项磊写5页,Leo便写6页,此后类推,直到项磊几乎用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了Leo的一封回信,竟是挂号来的半本软面抄日记,近一个月的吃喝拉撒,文艺评论,感情往事等等,内容丰富极了。项磊试着回复,几天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投降。
元旦前,Leo告诉项磊,他在一个体育杂志社做兼职撰稿人,要来北京追随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排明星看比赛、做访谈,问项磊的宿舍可不可以借宿。项磊想到宿舍里每晚都会空出床铺,就当即答应下来。
项磊和魏桐要请Leo吃烤鸭,Leo坚持吃食堂。吃完饭,项磊带Leo回到宿舍。我们有先入为主的意识,再加上Leo时尚的外形,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项磊这个“老乡”的真实身份。后来,Leo告诉项磊,如果他事先知道项磊在学校里已经出柜了的话,打死也不会去借宿的。项磊说有什么关系,Leo回忆说,怪不得你们宿舍的人关灯以后才去脱裤子。
Leo在我们宿舍借宿的第二天,何飞一大早便回到宿舍。何飞凑近自己床铺上的Leo看了看,然后推醒还在死睡的刘冲,问这个人是谁,刘冲迷迷糊糊地说:“项磊的朋友。妈的!你丫来这么早干嘛!吵老子睡觉!”说完,转了个身继续睡。
“我操!”何飞低声叫了一声,背上包出了宿舍。
中午,项磊推开宿舍门的第一时间,就被何飞指着鼻子咆哮了一嗓子。
“诶!gay!我警告你!别他妈的再自作主张把你的同类安排到我铺上!”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看到何飞严肃认真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几乎也愣了片刻。中午何飞回来之后看上去有点闷,但是谁也想不到他是为这件事压着火呢。我们虽然也有点不习惯,但谁都带过老乡回宿舍借宿,想想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项磊的朋友。“诶gay”、“警告”、“你的同类”此类的话开玩笑时说了多少遍项磊都没有太计较,现在这样混在一个看似异常愤怒的人一句听似异常愤怒的话中,谁听着都有点别扭了,不习惯,甚至刺耳。
等等,也许,我是被现在的心情影响了思维,当时的自己,肯定意外,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大概也是理解何飞的心情的,试想置换成自己,没准儿也会用类似的姿态类似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巨石般的重量,忐忑地浮在一片薄冰上。
不管怎样,我想谁也不希望何飞和项磊动起手来,一方面队列班的合影还风光在宣传屏里,谁都知道他们是“战友”,曾经关系还不错;另一方面,谁都清楚必须要朝夕相处整整四年,我们都要依赖这份至少在表象上看还算无懈可击的和谐。
项磊回过神来,缓缓地说:“好的,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然后走到自己的铺前,把书本放到铺上,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补充道:“谢谢你早晨来的时候没说,搁到现在才说。”
我们并没有看到项磊尴尬的表情,项磊打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我们也没有听到项磊摔门。
刘冲推了推何飞:“你丫至于么?”
“那你丫今晚让人睡你铺呗!”不是何飞而是郑东明接道。
“得!不如我睡何飞的铺,项磊睡我的铺,那人睡项磊的铺。”刘冲绕嘴说。
“谁说要是你躺我就会答应了?”何飞看了一眼刘冲说。
“操!”刘冲摇头叹道。
项磊还是每天回宿舍睡觉,但是没有再带Leo回来。三天后项磊找刘冲借500块钱,说Leo预算超支,开口借路费,但是这当口自己生活拮据实在拿不出来。我们都很惊讶,因为那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笔友罢了,项磊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们警告项磊这人可能是个骗子,项磊却说他自己有判断力,其实项磊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但是项磊相信自己的感觉。
一周后,Leo如约寄了钱给项磊,项磊拿了汇款单给我们看,似乎很在意为自己的感觉做出证明。当时我对此表示由衷地肯定,但后来慢慢发现项磊在街边碰到那些倾诉自己某种苦难遭遇的人都会慷慨解囊,原来,Leo的事情只是一次巧合罢了。
19.
面对十万个为什么,项磊说,Leo来北京的第三天,他和魏桐的关系就沦落为普通朋友了,刘冲的嘴巴“啊”了半天,愣是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来。
项磊蒙上被子要午休,刘冲伸手掀开。
“为什么、为什么?说说看、说说看。”十万个为什么开腔。
“本来就没什么,他感觉不合适,我觉得做朋友也不错,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合适?怎么没见你喝酒?”
项磊也觉得自己太平静了。魏桐对项磊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吧,项磊自然问了为什么,魏桐似笑非笑地盯着项磊看了一会儿,说,你是0.项磊懊恼地想了又想,仍然想不通很多人在乎的1和0的奥妙所在。魏桐凭什么说我是0呢?我想是0便是,不想是0便是1了,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魏桐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不是生理上的区别,而是心理上的,决定两个人合适与否关键在于心理上的角色定位,而不是生理角色。魏桐在项磊常常光顾的论坛里看完了项磊所有的文字,有小说也有日记,他认定,项磊的心里角色是0.项磊确定自己喜欢魏桐,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项磊可以感觉得到,无论自己如何惋惜,都不可能挽回这份刚刚开始的感情了。魏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让项磊在一刹那间不由得闪现出一丝惊慌,好像有什么不光彩的隐秘忽然在这双眼睛之前无所遁形了似的。项磊打算接受,似乎放弃了对心理角色的证明。
有人说,人类的性取向并非两个极端再加一个中间值,而应该像光谱、色谱一样呈连续状态的,项磊想,那么,gay的心理角色也许一样,在一个连续的区间里,每一个点都应该有一个心理角色量化后的值。可是魏桐显然偏执于两个极端的认定。
好在开始平淡过程平淡结束也平淡,项磊才算坦然。
但是失落感仍旧如影相随。当许梦虎不计前嫌主动问候了一句“还好吗”时,项磊想起何飞的咆哮,想起短暂的精神愉悦和心情振奋,不由得心生一丝委屈来。
“要不要我帮你报复这个室友?”许梦虎听完何飞的事以后,问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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