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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最好的,或者说,最合适的。
“要不要下去送送?”郑楷拿手肘撞他。
“不用了。”夏明朗忽然不耐烦:“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
郑楷脾气好,笑一下,不做计较。
这是在跟谁赌气呢?
夏明朗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再能想开,也还是偶尔会觉得委屈吧!明明是为他们好,却拼了命扮恶人,看着他们的眼睛从希望变成绝望,从欣喜变成愤怒。
夏明朗坐在窗边,眼前,滑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
你们,可别再让我失望了啊!
生活总在继续,没有任何的改变,对于陆臻来说,最多也就是从地铺搬到了高低床,可是一无所有仍然是一无所有。方进把他们扔在楼下就没有再多管过,于是一行人自己分了寝室,陆臻特意去找了一下他那两个海陆的老战友,却发现都被涮走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徐知着拉着他同自己一个寝室。
大家都很疲惫,身与心都是,还有对于未来茫然无知的忐忑。
陆臻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太累了,累到思维都停住了,累到脑子已经不想动。眼睛里,只看到一张脸,那张讨厌的,永远带着三分不耐七分不屑的脸,于是整个人也只有了一种心思,那就是,不能让他得逞,坚决不能!
不能让夏明朗有机会露出他得意的可恶嘴脸,像看一只苍蝇似的看着他说: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你就是这么点出息。
不,决不可以。
所以只有先承受这一切,然后才能有机会告诉夏明朗:你才是错的。
这些折磨,是我与你的第一局,我会熬过这一局,为自己赚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然后在第二局,输的人,就是你!
陆臻恶狠狠的发誓。
自然,夏明朗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去思考,不同于初试时放养式的训练模式,正式培训期间他们的训练强度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早晚“5个500”:500个俯卧撑,500个仰卧起坐,500个蹲下起立,500个马步冲拳,500个前后踢腿;每周“3个3次”:3次3000米全障碍跑,3次25公里全负重越野,3次10公里武装泅渡。
而这一切,也都只是不能算在正式的训练科目中的常规的背景,那些正式的科目则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
陆臻发现自从他到了这个基地开始,就没再打过一次正常的靶,枪械永远是散的,四零八落,靶位永远是诡异的。
他们会在五公里全力越野跑之后直接被拉上靶场,在心跳220的震颤中喘着气瞄准。
烈日的午后,抗暴晒训练,光着膀子站在大太阳底下四小时,连血液都被烤干,化为空气,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夏明朗坐在越野车的阴影里,双手抱着保温杯喝冰镇绿豆汤,烈日晴空下可以清晰的看到瓶口那丝丝的白气。
在一整天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之后,衣不解带,全员被拉去教室上课,98型主战坦克的技术优势和射击死角,SG550狙击步枪的各项参数与使用缺陷……他们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北约制式的作战手势与地图描绘,全世界主要枪种的拼装保养和使用,各军事强国最近的单兵作战体系……
烈日炎炎,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闷热的教室里,电扇只有一台,是对着教官吹的,汗水在作训服下面流淌,手湿得几乎握不住笔。
不敢睡着,陆臻在困到最厉害的时候会用笔尖扎自己的手指,所有的成绩都会折成标准分汇入总分里,阶段性考核,不及格的随时都会走人,身边的队友越来越少,常常在下一周,原本跑在自己身边的熟悉面孔,又换了一个新的。
如果说现在的生活与原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夏明朗这张令人讨厌的脸开始频繁出现,招摇过市做众人仇恨的靶点。
50公里武装越野,陆臻早过了极限,刚刚摸到标志着终点的那辆车,就在路边趴下,夏明朗看了看,挺亲切的凑过去问:“又要吐啦?”
陆臻胃里翻上来的东西已经到嘴边了,被他这么一问,牙一咬,脖子一梗,竟硬生生又给咽下去了,胃液在食道里来滚两趟,烧得喉咙口火辣辣的疼。
“慢慢吃,别噎着了!”
你……
陆臻暴怒,趁着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势头,索性用尽全力冲着夏明朗一口全喷了出来,夏明朗身形一闪,退开一步去,连个星儿都没沾着。
“哟……都用上生化武器了。”夏明朗摇着头,慢条斯理的掸掸自己身上的灰,弯下腰去对着某人的耳朵根轻声道:“违规了啊。”说着,脚尖一勾,战靴准确的踹到陆臻的胃上,给那正抽了筋似的在疼着的器官上又加了一鞭子,陆臻触电般的往前一扑,越发吐得摧心挠肝似的。
“吐完把地扫一下啊!别让老乡们说咱们这帮当兵的不讲卫生。”夏明朗丢下句话,从陆臻头上跨了过去。
陆臻一面吐,一面狠狠的揪光了地上的草!
“队长,你那脚给得,狠了点儿吧!”背着人的地方郑楷那好人的个性总是忍不住的要发挥一下。
夏明朗用眼角瞄到陆臻还在地上趴着爬不起来:“都这么久了,还吐,就是心理问题了,索性让他吐个狠的,这辈子都不想再吐。”
“队长,我相信他下次再胃抽筋的时候,一定特想吃您的肉。”方进笑嘻嘻插话。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觉得特怀念啊?”夏明朗斜着眼看他:“实招了吧,你当年看中我哪块肉来着?”
“肱二头肌和前臂伸肌肌群。”
夏明朗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方进竟然直接蹦了两个专业名词给他,顿时诧异起来,目光一凛,直直的刺了过去。
“别,别……队座,实话跟您招了吧,在俺们那届,您老身上这639块肌肉,全都有主了,就等一声分尸令下,哄抢,各归各位……就那骨头架子还不带扔的,还能熬碗热汤喝……”方进看着夏明朗那一脸的阴笑,边说边退,等退出了夏明朗的拳脚范围,一转身撒丫子就跑:“队座,我替您去菜地里看看哈……”
“这帮小兔崽子们,回去收拾你们……”夏明朗笑骂,看着方进窜得如云豹一般迅捷的背影。
就是那一次,陆臻吐到最后几乎脱水,车门近在咫尺,他一点一点挪过去,却没有力气往上爬,最后还是徐知着抱头抱脚把他抱上了车。可是在模糊的视野中,那双精亮的眼睛仍然清晰可辨,审慎的目光,令陆臻不自觉的警惕。
不能输,所以要赢,不能哭,于是只能笑。
夏明朗看到陆臻疲惫的弯起嘴角,露出硬生生扯出来的笑容,眼神有点散,但是仍然挑衅。夏明朗转过身,在陆臻看不到的角度微笑,不错,这小孩,他喜欢。
陆臻一直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即使环境险恶,他也不能丢掉自己做人的原则,要不然,那才是最可耻的失败,可是很快的,他的眼睛已经不会去看别的东西了,除了:靶纸,目标,还有夏明朗!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非得盯着夏明朗看,但是他必须从那个人身上得到点什么:愤怒、不平……所有带着硝烟味一点就着的东西,他需要燃烧。
那一年陆臻24岁,在他24年的生命中,他一直都是站在队伍最前排的人,天之骄子,目下无尘。
当然,他不算高傲,他斯文优雅,平易近人;只不过能用‘平易近人’这个词来形容的人本身就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在陆臻身上永远都是有种姿态的,他是站在上风的人,低下头来看人,总免不了几分失真,他也并不十分在意!
然而夏明朗却不同,他可能是陆臻这辈子第一个卯起来从下往上盯着看,一定要看真切,看明白的家伙,虽然在那个时候陆臻一直都觉得看不懂他。后来回想当初,陆臻自己也觉得有点丢人,不过是被狠削了一场,居然就这么记忆深刻了。这人哪,有时候就是犯贱的,捧着你的从来记不住,偏要一刀插(一一)进你胸口的那个,才记得深,因为痛。
6.狭路相逢
似乎没有人知道夏明朗在想什么,他的行为不合常理,然而自得其乐。还有那些副官们,个个身怀绝技,却也是一水儿的恶人,陆臻一开始觉得陈默是好同志,可是后来才发现不说话的狗最会咬人,陈默有种隐忍的狠劲,说一不二。
半夜三更的,陆臻趁着昏睡前最后的一丝清醒和徐知着一起诋毁教官,夏明朗是暴君,郑楷是凶相,方进是佞臣,陈默就是酷吏,一整版不带水的宫杀恶剧,足可以全班穿越到遥远的古代去颠覆一个王朝。
陆臻狠狠然说得唾沫横飞,徐知着被他的想象力震到,笑得锤床,引得临床高声提醒:明天又是体能测验日!
徐知着和陆臻两个齐声哀号,翻个身迅速的睡过去。
第二天果然有个好日子,天高云淡。
站在停机坪上,直升机机翼带出的旋风刮得作训服哗哗作响,陆臻只记得今天有越野跑,不明白好好的要出动直升机做什么。
夏明朗笑容可掬的站在队列前面招了招手:“今天啊,别说咱们大队不照顾你们,25公里武装越野,看到没,直升机带着你们过去,这级别够高了吧!”
级别?
陆臻用余光瞄了一下左右,很好,大家都在用一种看人间祸害的眼神在看着夏明朗,没有人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夏明朗有点受伤,领着一行人登机。
武装直升机拔起后斜飞,很快的,就飞到了一方碧波之上。
“来来,大家起立了啊!”夏明朗站在武直的机舱门口,舱内一群蔫了吧唧的圆白菜帮子警惕的挤作一堆。
夏明朗拍拍手:“有没有在海军陆战队呆过的,来一个。”
陆臻向两边看,没人出列,只好上前几步走到夏明朗身边,夏明朗亲亲热热的一手揽了他的肩,指着脚下的水面说道:“兄弟,帮忙看一眼,现在离水面大概多高了?”
“不到二十米。”陆臻仔细目测了一下。
“师傅,才不到二十米!”夏明朗声音一高:“手上有活别尽藏着,也亮出来让这帮烂菜叶子长长眼。”
直升机架驶员没吭声,猛得拉了个大角度仰角再俯冲,眼看着要撞到水面去了才拉平,滑开没多远,又是一个急停。陆臻险象环生的站在机舱门口,脚下却像生了钉子似的,倒是一点没动。
“来,再帮这师傅估计一下,现在多高了。”
陆臻探头出去:“十米左右。”
“不错,不错!”夏明朗把人翻了个面正对着自己,赞许似的拍了拍陆臻的肩,然后横肘一击,直接往他胸口打过去。陆臻背后半步就是舱门,根本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只能弯腰往后倒,以躲开攻击,上半身仰得几乎与地面平行。
“柔韧性挺好啊!”夏明朗笑了笑,不等陆臻重心回复,抬腿就在陆臻膝盖上给了一脚,陆臻便挥舞着双手从舱门口倒了下去。
夏明朗跟着探出头去,看到陆臻在半空中翻过360度,把身体绷成了一条直线似的垂直入了水。
嗯,基本功不错。
夏明朗满意了,转回头,只看到一张张烂菜叶子都紧贴着机舱壁,眼中警惕的寒光愈盛,便诧异道:“还愣着干什么,自己跳啊,还等着我一个个来踹吗?”
这……
众菜鸟们谨慎的互视了一眼,顿时弹起身来,争先恐后的窜出了机舱门。
只剩下徐知着和他一个野战的战友两难兄难弟彼此携扶着,僵持在门口,脚有点软。
“二位?”夏明朗诧异,还真有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的?
“报告!”徐知着忽然大叫。
“说!”
“我们没跳过水!”
“以前没练过吗?”
“报告,我们以前是步兵!”
“哦!”夏明朗恍然大悟,一手揽了一人的肩膀:“我想起来了。这,师傅,这还有两旱鸭子,您说怎么办吧。”
直升机又压下了点,螺旋桨带出的气流把水面搅得像沸腾了一般,水花四溅。
夏明朗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多美好的景色啊……便宜你们了。”说着,一脚一个,把这两人笔直的踢出了机舱。
“你小子,就不怕那两鸭子呛死了,把你告上军法处。”一直沉默不语的驾驶员同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有我在……还能淹死他们两个?”夏明朗活动了一下脖子,拉一下筋,纵身一跃,用一种教科书般的标准姿势入了水。
陆臻入水时还是有些被砸到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一路狂飚,沿着直线游上了岸,清空耳朵里的水,站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徐知着是刚刚学会的游泳,像这样从十几米的高处跳下去,角度稍有差池,入水时直接就会被拍晕。
陆臻伸长了脖子在岸上左右看,后面陆续有学员游上岸来,可就是怎么着都找不到那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陆臻越想越怕,索性卸了装备脱掉作训服一个猛子又扎回了水里。全器械武装在身,陆臻当然也能游,到了救人的时候自然是越快越好。
此时此刻,夏明朗正拎了两团人形在水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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