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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与方进相视一眼,趁着对方的装甲车还来不及反应,两组人拆开分两翼包抄。
陆臻与徐知着跟着夏明朗,陆臻在中间,夏明朗打尖刀,徐知着断后保护。
陆臻忽然发现那些练了千万遍的战术动作完全是有道理的,那些训练驯服了他的身体,让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跳跃与前进。而夏明朗的存在,则让他惊叹。
陆臻一直知道夏明朗很快很准,可是徐知着也很快,陈默也很准,但仍然不一样。
他早就见识过他的枪法,如鬼如神,不过现在是第一次,他看着他战斗。那是与在靶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光光是快和准,而是流畅,如臂指引。枪械在夏明朗的手上没有任何机械感,他们是一体的,他的瞄准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射击没有任何先兆。
陆臻几乎有种错觉,在夏明朗的视线中始终有一条射击的瞄准线,无论他是否有枪械在手,那条线永恒存在,有如实质,测风纠偏仰角,这些东西不需要思考,是他的本能反应。
于是在战场上,他唯一要做的仅仅是,当目标被他的瞄准线贯穿的瞬间,开枪!
他不需要瞄准,因为他时刻都在瞄准。
夏明朗牵制,方进给他的88通用机上了链弹盒强火力压制,黑子在枪火的间隙中强力穿插,不远处淡淡的火光一闪,夏明朗随即送出去一枚烟雾枪榴弹,然后短促的下了命令:撤!
得手了。
演习用的高能炸药当量十分可观,更何况这里是油料场,只要准确的在地面管道上引爆炸药,马上就可以毁掉整个油料场。红方军队身上的激光发射器顿时像出了故障一般的频频红闪,一团团或红或黄的烟幕四下弥散,硝烟味呛得陆臻几乎想要咳嗽。
红方的指挥官显然也是个玩儿命的,反正阵地已经不在了,索性冲出来刺刀见红,拼着全灭要拿麒麟血祭旗。双拳难敌四手,基地的鬼魂们再厉害,看到96型主战坦克正面冲过来也只能四散逃命。
坦克手知道贪多嚼不烂,他先咬住的是黑子,高能机枪暴风雨似的扫过去,上天无路下地亦无门,黑子被空包弹打得爬都爬不起来,方进暴怒,还没转身就被夏明朗一声断喝给惊住,扭头狂奔。
陆臻本来打算按照守则里写的要求用之字型折回撤退,夏明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跑直线,快。”
声犹在耳,陆臻已经看到夏明朗像箭一样的疾驰而去,他与徐知着略一犹豫,也马上学着夏明朗一样的直线狂奔,往突袭前就看中的隐藏点冲过去。
96的机枪手非常的冷静,而且估计是看准了方进和黑子是下手的人,所以目标明确干掉了黑子就咬着方进去,方进两条腿再快也跑不过履带,机枪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距离越来越近。
可是就在这暴雨似的枪声中,一枪一枪均匀而密集的狙击枪声突兀的响起,一枪一个点,全部打在96的油箱上,坦克手一时分辨不出狙击手的方向只能马上调转车头,用火力压制陈默。
电光火石之间,陆臻看到夏明朗站定转身,以卧姿射击,夏明朗有一支JQ12.7mm,陆臻还感慨过这么背着也不嫌重,可是一瞬间的停顿,夏明朗已经换了枪,12.7mm的反器材狙击子弹在600米外呼啸而去,只一枪,96坦克就冒了烟。
方进死里逃生,迅速的跑出了机枪的射距范围。
夏明朗带着陆臻和徐知着跳进之前看好的隐蔽点,打掉几个冲在最前的红方士兵之后马上倒头又逃,几次回击,顺利的逃回了丛林地区,消失在敌方的视距范围内。
一次奇袭,他们打掉了红军在东路最重要的一个油料点,经导演组判定整个红军东南沿线的重装营团都被迫停滞机动一天半。蓝军抓到机会长途奔袭,接连吃掉好几块红色阵地。
蓝军兵精人少,易攻难守,主要的战略方针是在局部地区以多攻少,力求全歼,而红军则主要是仗着人多车足死守阵地战,虽然战损比出来不太好看,可是该咬死的高地和阵点丢得并不多。
激战几日,战区犬牙交错,战况一言难尽。
到后来红军的电子干扰连终于适应了战争状态,开始显着的发挥作用,大功率的干扰车开出来,把蓝方的通讯网割得支离破碎,陆臻拼尽全力扩大调频宽度可还是时时被阻断。而且红军的追踪技术也一下子大涨,大批的侦察兵都追着无线电的发射点过去,麒麟的小组被抄了不少,剩下的人也都小心躲藏,不再像前两天那么从容。
仗打得不顺,陆臻反而更开心了一些,还在估计着红方用的是什么型号的干扰车,寻思着回去要报批什么样的装备,好好和他们干一架。演习到了末期,各个军团的作战单位都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麒麟中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找指挥部。陆臻利用无线通讯频道摸索大概的方向,终于在无数次被(一一)干扰引得团团转之后摸到了师指挥所的边上。
这里是红军的核心地带,指挥所的位置选得非常好,蓝方的火炮阵地因为角度和距离的问题,炮火覆盖有一定的死角,而如果空中呼叫导弹攻击,虽然导弹的机动性能高,但是火力覆盖面不强,毕竟不能把导弹当成是火炮那样用,几百个一起扔下去,把方圆一公里炸成焦土,这样的败家子,就连大财主家的军队也养活不起。
由于强大的电磁侦察和干扰,陆臻用密码飞快的报出了坐标点之后马上进入电磁静默,和夏明朗一起潜伏在山梁上一个视线比较好的隐蔽地带,等待各路小组的汇合。
等待,又是等待……
陆臻发现其实整个演习就是80%的等待和20%的激战,没有中间状态,这是一个全或无的模式,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夏明朗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他怡然自得的伏在一丛浅草中,一动不动几个小时,陆臻渐渐觉得背后有芒针在扎,他很不舒服,但是不敢动。
夏明朗像是有所感应,转过头来向他笑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足够让陆臻看清那张浓墨重彩的脸上嘴角弯起的弧度,陆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书上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必要条件有:1、人质必须有真正感到绑匪(加害者)威胁到自己的存活。
2、在遭挟持过程中,人质必须体认出绑匪(加害者)略施小惠的举动。
3、除了绑匪的单一看法之外,人质必须与所有其他观点隔离(通常得不到外界的讯息)。
4、人质必须相信,要脱逃是不可能的。
陆臻自己盘算了一下,觉得他还是蛮符合的。
风声沙沙过耳,战火还未波及,这片山谷很宁静,只有枝叶相碰撞的轻响。
陆臻的视线一圈一圈由近到远的巡视着身前的环境,忽然一团黑黄相间的斑斓长物破开了他的视野,陆臻顿时全身僵硬。
“别动,别动……”夏明朗显然也发现了。
来敌有一个硕大的黑色的头,鲜艳的黄棕色菱形斑覆盖全身,它显然也对陆臻的存在很吃惊,骄傲的昂着头,吻端微微往上翘起,尾尖上长着一枚尖长的鳞片。
陆臻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口发干,心跳超速。
“你怕蛇?”夏明朗发现了他的紧张。
“有一点。”陆臻轻声道,一条成年的尖吻蝮近在咫尺,是个人都会觉得紧张。
“哦。”夏明朗忽然扬手,一道暗色的流光激射出去,陆臻定睛再看时,一枚小小的菱形锐刀把蛇头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尖吻蝮剧烈的扭动着身子,陆臻往侧边让,躲开它粗壮的尾巴,看着它一圈圈把自己盘起来,盘绞,最终脱力的散开。
夏明朗抽动手心里的鱼儿线,飞刀串着蛇头被缓缓收了回去。
“哦,这是国家二级濒危保护动物。”陆臻舔了舔干涩的唇。
“呃?”夏明朗手上一顿,苦笑道:“那怎么办?你不会举报我吧?”
“我考虑一下。”陆臻说得很认真。
“唉,蛇死不能复生,别浪费。”夏明朗把蛇头斩断顺势剥皮。
陆臻用余光看他动作,忍不住提醒:“你得把它扔远点,蛇是低等爬行类,神经中枢分布全身,你砍了它的头,它也照样能咬你。”
夏明朗用匕首尖挑着蛇皮把断首拨远,笑道:“谢谢啊。”
陆臻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团花斑黄的东西咕哝:“这蛇和眼镜王蛇一家的,也是神经毒性,被它咬上一口我们就得交待了。”
“我们一般叫它白花蛇,不太常见,你算是运气好。”
“运气好……”陆臻望天:“不过这是蕲蛇,也算是很名贵的东西,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写得就是它,黑质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所御者。”
“你对这东西倒是很了解。”夏明朗道。
陆臻愣了一下:“我以前有个朋友研究神经毒素,跟着他学了一点。”
“专门研究蛇?”夏明朗好奇。
“不是,是各种神经毒素,他主要的研究对象是芋螺,就是那种很漂亮的小海螺。”陆臻转过头去看夏明朗,换了一个话题:“这蛇你打算怎么办?”
说话间,夏明朗已经把那条蛇剥皮去腹。
“吃了它。”夏明朗呲牙,脸涂得黑,看起来牙特别的白。
“呃,”陆臻眨了眨眼。
夏明朗在蛇肉上抹了盐,撕下一条来递给陆臻:“尝尝看。”他的眼神很是挑逗。
陆臻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塞到嘴里,牙齿试着磨了磨,有淡淡的咸味,弹性十足。蛇肉的含水量大,纤维细腻,所以比起一般的肉类都要嫩得多,陆臻发现真的吃起来其实没多少腥味,软软弹弹的,几乎不像肉食。
“味道怎么样?”夏明朗笑道。
“还不错。比沙鼠好吃。”陆臻如实评论。
夏明朗轻笑,把剩下的蛇肉分了一半给他。
那条蛇并不大,两个人分食不一会儿就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夏明朗挖了一个浅坑,把沾了血的草叶和皮骨都埋了进去。陆臻忍不住刺他:“毁尸灭迹啊,队长。”
“陆臻同志,你不能这么说,你也吃了一半的肉,你现在是同案犯。”夏明朗无比真诚。
陆臻登时无语。
12.密林深处
那夜凌晨,麒麟集大半个中队的力量荡平了红方的师指挥所,同时蓝方重装团全面反攻,令演习提前结束。
用特种兵去打阵地战硬攻,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战损一落千丈,可前方通讯不畅,交战双方强大的电磁干扰令得两败俱伤,硬攻是夏明朗唯一可以扭转战局的机会,错过就不再回来,所以拼死也只能拿下。
赢得虽然不算爽,但庆功还是要庆,导演组专款买了十几只羊,篝火边肉香四溢,而其中最诱人的莫过于夏明朗掌火的那一摊,香飘十里不绝。
一个二毛一拎着餐盒从红军那边转悠过来,站在火边观望。
“噫,我说,你们这帮子见不得人的东西,肉倒是烤得不错啊,我说……”二毛一斜着眼看夏明朗。
“承蒙夸奖。”夏明朗穿着白围裙忙得头也不抬。
“嗯嗯,不错不错,”二毛一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啥时候在你们那儿混不下去了,来我营里当司务长哈。”
夏明朗手上的刷子一停,偏头看看自己的肩膀。
“真的,考虑一下。”二毛一转过身,摇着自己的餐盒扬长而去,老远的飘过来一句话:“闻着真香啊。”
原本演习结束按例是要大放三天的,可是临时有变,严队一个电话打过去,一中队一干人等在次日凌晨被拉上了直升机。
天色苍冥,徐知着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迟迟不得脱身,拉着陆臻滔滔不绝的说着演习时遇上的惊险片断,陆臻在睡意晕沉中含糊的应了他几句,忽然发现他对这场演习的印象模糊,所有的鲜明的场景都是静止的停格,夏明朗涂满药膏的手,夏明朗伏地卧射时绷起的弧度,那枚飞刀划过草叶的流光,那种软软的弹弹的非食物的怪异口感。
陆臻舔了舔嘴唇,舌间还有昨天夜里羊肉的鲜香。
昨夜大家围着火坐成一圈,老队员们用野餐饭盒装着高梁四处灌酒,夏明朗逃得比兔子还快,被人追着跑了一程又一程,终于消失无踪影。
郑楷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撇嘴,笑着问他是不是很讨厌队长。
徐知着抢着帮他回答了,怎么会,尊敬还来不及呢。
陆臻于是沉默不语。
郑楷拍他的肩膀,声音平和染了火光的暖意漫延,陆臻第一次发现原来楷哥是这样温柔敦厚的人,然后便听着他说:是不是讨厌他都无所谓,只是既然当了一中队的人,就得习惯他的存在,要不然,你会很难过。
陆臻是聪明人,他即时反应过来,并且诚恳的点头。
是的,夏明朗不是一个他可以选择去讨厌或者不讨厌的对象,他是强悍的存在,你的喜好与他无关,他会自在的存在下去,对于这个人,只有适应。
陆臻睁开眼睛,视线斜移,夏明朗坐在驾驶室的门外,合目而眠,即使是这样的姿态仍然充满侵略性,好像他随时会睁开眼,随时会弹起,随时会攻击。
陆臻不敢看太久,他知道夏明朗做任何动作之前都没有征兆,他亲眼见过的。陆臻一直对他很好奇,不知道那种强大的杀伤力从何而来,而现在他只是更加好奇了一些。这个人再讨厌,再恶劣,也必须承认他是优秀的战士,在战场,你会痛哭流涕的庆幸他是你的战友而不是敌人,或者仅仅是这一点,他值得他的尊重。
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尊重。
陆臻叹了口气,把眼睛闭上,继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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