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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开学后,铭远与志飞见面的机会少了,学校离得太远,大三的功课又比较繁重,彼此还都要忙着家教赚钱,有时要隔上2、3个星期,两人才能见上一面。
这一天不是周末,铭远却打电话把志飞叫过来了,因为铭心夫妇和黑子来到了省城。铭心、小月要去的是东部沿海一座城市,他们从县城坐长途汽车来到省城,再从这里转乘火车出去。
铭心一下汽车,就急着要去找哥哥。小月始终不太愿意面对铭远,但是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反对铭心,只得由他。
晚上,铭远把铭心两口子和黑子的住处安排好,带他们去吃饭,点了不少菜。三个男人喝着酒,黑子眉飞色舞,吹在外边如何如何好赚钱。铭心话不多,有点懒洋洋的样子。见到弟弟,铭远还是感到很高兴,但看到过去机灵的小弟,如今明显老了许多,脸黑而瘦,眼睛里总有些忧郁的神情,心中又有些酸楚,于是一个劲给弟弟碗里夹菜。铭心就连连说:“够了,够了,吃不完了。你们大家也吃啊,要不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小月神情淡然,吃得不多,几乎没说话。铭远始终没看她的眼睛,只说:“小月,你也动动筷子啊,路上颠了一整天,不多吃点,晚上肚子肯定饿得受不的。”小月就夹了一小口菜,吃了,又放下了筷子。
几人吃了不一会儿,志飞来了,嘴里直嚷嚷:“亲家母,快把我儿子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想死我了。”小月、铭心都忍不住笑了,铭远却一脸愕然,问志飞:“你乱喊啥子啊?”铭心呵呵笑道:“哥,翔儿拜了志飞做干爹,你不晓得吗?”铭远骂道:“好你个龟儿子,连我侄儿你都敢抢,还瞒了我这么久。好了,今晚这顿酒打在你身上了。”
志飞呸了一声,说:“我认干儿子,关你屁事。”回头又催小月:“快点快点,给我看看儿子。”小月笑着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相片,翔儿明显比志飞上次看见时大多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4张照片,让志飞翻来覆去,看得爱不释手。铭心警觉道:“你可别动啥子鬼心眼啊,我们就这么几张。”志飞马上接道:“我也不贪,一人一半,我要两张就够了。”铭远骂道:“放你的屁,你要两张,那我要几张?我可是翔儿亲亲的大伯,你这个爹却冒牌的。”几人笑闹着争了一番,结果是铭心、小月留了两张,铭远和志飞各得一张。
给志飞这么一闹,气氛倒活跃起来了,小月也浅浅抿了几口酒。铭远一高兴,便对对铭心和黑子说:“咱们也有一年没碰到了,今天都多喝点,高兴高兴。”黑子说:“是该多喝点,以后碰到铭远哥和志飞的时候就更少了呢。”铭心没说话,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志飞也陪着干了一杯。
喝到晚上10来点钟,小月说困了,想回去睡觉。铭心说:“你要睡自己先回去睡吧,让我再陪哥喝一会。”于是小月自己先回去了。,铭心举起杯子对铭远说:“哥,咱们再干一杯。”
四人一直喝到12点,舌头都有些大了。黑子说:“铭远……哥,还有志飞,还……还是你好啊,我们这些土……土包子,就只能给人干苦力,一辈子累得臭死,也……也搞不到几个钱。”铭远笑道:“黑子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你很不错嘛,出去没几年,房子都盖起来了。不错……不错。”黑子哈哈笑着说:“哈,我不错,我那破房子花了几个钱?在你们城里啊……买个厕所都不够。你……你不晓得,就这钱,还是怎么来的吗?”铭远说:“这我倒不晓得了。”黑子说:“是小七这鬼……鬼小子,带着我们,搞了几部摩托车去卖了,才一人分了几……千块钱。”铭远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赶紧捂着黑子的嘴,骂道:“狗日的,你想死啊,别胡说。”黑子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哈,是我胡说,跟你开玩笑的。”
回去的路上,铭远故意拉着弟弟拖在后边,等黑子走远了,铭远说:“铭心,刚才黑子的话,你都听清了吧?出去不比在家里,什么事都要想清楚再去做,说真的,我是不赞成你们出去的。”铭心说:“我早就晓得他们在外边干的事。咱家隔壁村子里就有几个人,在外边乱来,被判了刑了,去年还有几个被枪毙了。河对门那个黄毛丫头,我们中学的同学,你还记得吧?”铭远和志飞一听都乐了,铭远说:“怎么不记得,当年她整天把好吃的东西往你怀里塞,我和志飞都跟着沾了不少光,我还以为,她会成为我的弟媳妇呢。”铭心嘿嘿笑了,铭远却突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很愚蠢,一点都不好笑,好在铭心没啥反应,于是又问他:“她咋啦?莫非也被判了刑?”铭心说:“她倒没有,可他哥哥被判了无期徒刑。那龟儿子跟人去偷去抢,听说还闹出了人命。没吃花生米算他命大了。”接着他又说:“哥,你放心,我出去不会乱来的。”铭远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志飞在一旁笑铭远:“今晚你真够鸡婆的,铭心也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你这么唠唠叨叨?”铭远瞪了他一眼,说:“龟儿子你给我闭嘴,我家里的事,用得着你来多嘴?”回头又对铭心说:“家里怎么样?爹也老了,一个人留在家里能行么?”铭心说:“我们把翔儿交给他外婆去带了。咱爹是老了,我也交代他少干点活,种的粮食,够自个吃就行了。”说着搂着铭远的肩,说:“哥,你只管放心读你的书,别的事都不要操心,我们在外边找了钱,会给爹寄回去的。”
把铭心送到旅馆,分手时,铭远欲言又止,想交代他到了那边,要把媳妇儿看紧点。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掏了200元钱,硬塞到铭心口袋里,摸摸他的头,说:“明天我要上课,没时间去送你了。出去了……要当心,照看好自己。”说完忍着鼻子发酸,转身走了。
铭心回到房间,小月已经躺下了。他摸黑脱了衣裳,上了床。小月背朝着这边,一动不动。两人一夜无话。
送完铭心,铭远与志飞往回走时,铭远酒劲儿消了些,想起刚才对志飞说的话有些过头,便说:“志飞,没生我气吧,我刚才酒喝多了,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志飞淡淡地笑笑,说:“我不怪你,我晓得,看见铭心这样子,你心里不好受。说真的,我也不好受。铭远,往后你工作了,真得拉铭心一把。”铭远眼眶有些潮湿,用力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志飞赶回学校去了,明天一早他还有课。铭远送走了了志飞,独自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心绪如风中的秋叶,旋转、飘零。铭远想,铭心也象这叶子,一旦从枝头掉落,自己的方向,就只有让风来左右了。
第二天,铭远上课老走神,心里空落落的异常难受。第二节课上到一半,铭远终于熬不住了,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他一溜烟跑了出去,老师回过头,习惯性地说:“铭远同学,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同学们轰地笑了。
一路上塞了两次车,铭远赶到火车站时,离铭心他们坐的火车开车已经不到5分钟了,剪票口已经关闭。铭远怅然若失,怏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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