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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事有点怨白晓明。他从来没有向父母讲过他和李维信之间的事,没有让二老看过两人照片,也没有交代过李维信的家庭背景、学历职业——事实上,这些在别人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在白晓明眼里不值一提。他甚至没有特意向父母介绍一下李维信,开门之后第一句话就说:“妈,饭好没?我饿死了。”
白母埋怨:“怎么不坐上午的火车呀,是不是又要睡懒觉?这么晚才到,我和你爸都等着呢。”她和儿子说话,目光却扫向李维信。
李维信穿了身休闲装,这个近30岁的男人,浑身散发出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和沉稳。他看了看白父白母,微笑:“叔,姨,我是李维信。”
他话一说完,四个人突然全静下来,站在门口玄关处,彼此都有些尴尬。白晓明咬咬唇,皱着眉刚要说话,白父先出声:“啊,李维信是吧,晓明和我们说了,快进来吧,在火车上吃点东西没?饿了吧。”
李维信在心里松口气,脱下鞋子进屋:“还行,不太饿。”将礼物放在一旁地上,“也不知道叔爱喝什么酒,就自作主张了。”
白母勉强笑了笑:“其实用不着这么客气,咱家没这么多讲究。”
“不,这是应该的。”
三个人站在一起客套来客套去,白晓明早进了洗手间,开门喊一声:“你们磨叽什么呢?李维信你给我过来,不洗手啊你。”
李维信对二老歉意地一笑,转身去找白晓明。
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李维信一看白父面前的酒杯,就说:“叔,不如尝尝我带来的茅台,听说还不错。”白父刚要说话,白母在一旁接口:“别了,今晚先随便喝点,以后再说。”白母语气很客气,但李维信却明白,她是不肯用自己送来的东西,并没有收下那放在地上的几样礼品。他也不说破,只是微笑而已。
白父不太喜欢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白晓明饿坏了,忙着往嘴里扒拉饭菜。反倒是白母,别有用心地询问李维信各种问题:“多大了?在哪工作啊?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在哪儿?”李维信耐心一一作答。白母一听他说,父母是做生意的,自己经营酒店和房地产,微微一愣,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一句:“那你家条件挺好啊。”
“还行。”
白母张口又要问,白晓明不乐意了,放下筷子:“妈你有完没完?让人吃顿安稳饭不行啊?要不你问我,他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白母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无哀怨地看了儿子一眼,可也不再问下去,夹了鸡翅膀放在白晓明碗里。
白父说话了:“就是,让孩子好好吃顿饭,没完没了地问什么。”说着一举杯,“来,陪我喝一个。”李维信连忙举起杯子,辛辣的白酒一直冲到胃里。
“你家在唐山啊,父母都是唐山人吗?”
“爸!——”白晓明无奈地笑,“妈刚问完,又轮到你了。”
“我爷俩唠嗑你插什么嘴,吃你的饭。”
白晓明撇嘴,扭头对李维信说:“你和爸唠唠也行,大地震之后,他还去唐山支援过呢。是吧,爸?”
李维信惊喜地问:“是吗?叔去过唐山?”
“多少年前的事了。”白父微笑,“地震之后,咱们省抽出几个民兵连去抢险救灾,就有我一个。从废墟里往外扒死尸,唉,挺惨。”
“是,我父母都是幸存者。”
“是吗?那可真命大。当时能活下来的根本没几个,装死尸的袋子都不够用了,后来只能几个死人用一个……”白父言下不胜唏嘘,“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看过那种场面,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都不用放在心上了。只要能活着,比啥都强,怎么的都是几十年。”
白母皱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总提干什么。”
白晓明捧着碗笑:“爸一说起唐山就语气沉重,弄得我接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白父呵呵地笑:“说起来,你们俩还算半个老乡呢。”他指指李维信,再指指白晓明,“晓明和你说过没?他在唐山住了八年,一直到上学才回H市来。”
“啊?”李维信睁大眼睛看向白晓明,“你在哪个幼儿园?没准咱俩还见过呢。”
白晓明哼哼:“对,你抢我玩具,说不定带头欺负我的就是你。”
李维信笑:“谁敢欺负你呀。”
白母咳嗽一声:“太晚了,早点睡吧,晓明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李维信,你睡那个屋吧,让晓明睡客厅。”
白晓明皱着眉刚要开口,李维信忙说:“不用不用,还是我睡客厅吧。”
“那多不好意思。”白母笑得疏远,“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厅里。”
好不容易都洗漱完了,关灯睡觉,四周静下来。李维信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惨淡的月色出神。忽听房门轻响,黑暗之中,白晓明借着月光摸索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维信,我睡不着。”
李维信拉他入怀,笑着问:“怎么,回家了还认床?”
“我想和你一起睡。”白晓明声音闷闷的,很不情愿。
李维信叹口气:“乖,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要是这样,你妈妈看见会不高兴。”
白晓明又撇嘴,看样子是不太在乎,可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
李维信笑道:“现在想起我来了,刚才怎么不理我?进屋先喊饿,弄得好像我不给你饭吃似的,也不把我给你父母介绍一下。”
白晓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越是这样无所谓,越是让人放松。那样郑重其事如临大敌,肯定不行。”他吐出口长气,“现在看来,还好。”
李维信知道,他心里也紧张,只不过是竭力表现得随意。他忽然明白了白晓明为什么非得这时候一起回家不可,他其实是在向父母,向自己表明一种态度。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是全力以赴、义无反顾的。
他低下头,在白晓明额头上亲了亲,轻轻地说:“好了,出去吧,晚上别再进来了。”
白晓明哼了一声:“切,让我进我都不进。”也不回头,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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