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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应该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自己要一次又一次被这种感情所烦恼呢?初芝模模糊糊想起了两年前去世的朋友的事情。
在他工作之后的第四个夏天,阿岸突然给他的工作场所打来了电话。自从发生过暴力的事情后,阿岸遵照初芝的怒吼,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过。
听到阿岸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询问“你还记得我吗?”后,初芝失笑了出来,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电话。记忆还很鲜明,无论是要封印还是要原谅时问都还不够。
那之后的三天左右,阿岸每天都在同一时间打来了电话。在发觉是阿岸的同时,初芝就挂断了电话。每次挂断的瞬间都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因为这时就充分划清了正确的人和犯错误的人的界限。第四天,阿岸没有打来电话,初芝放学的时侯在校门口被人叫住了。
“公平!”
明明是夏天,他还穿着长袖和牛仔裤。帽子压得深深的。投注在初芝脚边的细长的影子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太阳的角度的关系。
“好久不见了。”
初芝没能立刻说“是啊”,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惊讶。在眼前的人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四年前酷酷的帅气的影子。
“我有话和你说。”
好友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咳嗽了起来。他用浮现青色的血管,只剩下筋骨的手捂着嘴角,咳嗽了很久。
“有些事情我无论如何要告诉你……”
如果阿岸还是四年前的那个样子,如果他的样貌没有如此的凄惨的话,他一定不会听他说什么吧。他的腮帮深陷了下去,脸色也如同白纸,明明和自己同年,但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原本高高的个子似乎好像被什么重担压得失去了以往的风采。
“在这里说吧。”
表现出来肯听他说话的态度后,阿岸笑了一下。这一来他嘴角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深刻。
“我想找个能坐着说话的地方,比如说咖啡店……”
初芝根本不打算和他长谈,忍不住粗声说到“不是叫你在这里谈吗?”。他刚一说,阿岸又咳嗽了起来。
“对不起,光是站着就已经很痛苦了。”
惨白的脸色,细瘦的身体,初芝立刻对自己的粗心感到了后悔。
“那里就好。”
阿岸摇摇晃晃走到学校车站前的长凳上,然后就崩溃了一样坐了下去。尽管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已经气喘如牛。初芝不禁觉得这小子真的没有事吗?有点后悔没有带他去咖啡馆。可是阿岸似乎已经不打算再站起来了。
呼吸平息了一些之后,阿岸看着站在那里的初芝。转眼之间眼眶中就充满了泪水,一粒粒滑下了脸庞。
“奇怪?初芝。”
回过头来后,原来是初芝教授的二年级的女学生们。阿岸低下头将身体缩成了一团,也因为这样,没有人发现他是初芝的同伴。
“你要去哪里?”
“有点事情。”
“好可疑,和女朋友约会吧?”
“这种事情不用你们管啦。”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公车进站了,学生们轻快的跳上了车子。
“再见!初芝!”
“叫我老师!”
学生们转眼之间就不见了,阿岸缓缓得抬起头来,“你真的成为了老师啊。”
“你有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阿岸再次流下了泪水,面对这个异常感伤的男人,初芝产生了强烈的不协调感。阿岸原本不是这种人的。他从来没有见过阿岸在人前哭泣。
“你生病了吗?”
阿岸露出了暖昧的笑容。他那种异常的瘦法,让初芝脑海里闪过了“癌”这个字。可要是这样的话,阿岸的年纪似乎又太轻了一些。
“幸好我没有死于事故。”
他没有回答初芝的问题,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有恋人吗?”
然后只问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初芝尖刻的声音让阿岸垂下了脑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道“这样啊”。被罪恶感刺激到的初芝只好又回答了一句“没有!”阿岸听到后没有再说什么。
“我有个一生的请求!”
阿岸好像发疟疾一样的颤抖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握得变了颜色。他的嘴动了几次,但是就是不见发出声音,最后他好像呻吟一样的挤出了声音。
“请你接受捡查!!”
初芝的胸口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要接受检查?”
拜托了,阿岸深深的低下头。
“两个月前我因为感冒去医院,捡查结果是肺炎,但医生同时告诉我,我感染了HⅣ。”
最初初芝完全不明白阿岸在说什么,虽然听说过,但是那些词并不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语言。
“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如果我说爱滋病的话你比较容易理解吧?”
在听到爱滋病的瞬间,初芝就陷入了恐慌。因为爱滋病在初芝脑海中就等于死亡。会死的病,可怕的病。而且没有治疗方法。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上的。我从高中时代就有过性经验,从潜伏期考虑的话那时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接受检查。即使只有一次,即使概率很低,但也有感染的可能性。而且和你的做法又格外……”
初芝从头冷到了脚。他怒视着眼前告白的男人。不但被逼发生了近乎暴力的性经验,还因为传染了疾病而要去接受检查,最后还有可能让自已感染上致命的疾病。这个男人就是这么说的。如果被传染上了话自己也会死吧?布满奇怪的斑点,骨瘦如柴得死去吧?
包围全身的莫名其妙的恐惧让初芝几乎大叫了出来。他缓缓的离开了阿岸的身边,走向了自己常用的地铁口,无视于背后“等等!等等!”的声音。
“请你听我说!”
他挥开了从背后想要抓住他的男人。暂时无法动弹的身体最后跪到了初芝的面前。
“求求你去接受检查吧!求求你!求求你了!如果没有感染当然好,感染了的话就需要尽早的治疗。我已经发病了。因为发现得太迟,所以药物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免疫力全面下降,完全不行了。万一你……感染了的话,只要尽早治疗吃药的话,就不会像我这样……所以……”用青白色的额头碰撞着柏油路面,阿岸一再恳求。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许会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装什么好心,可是……”阿岸祈祷一样不断用头碰着地面。
“我真的爱你。”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许是最糟糕的爱的形式吧。
那天和阿岸分开后初芝立刻去了书店,买了几本关于爱滋病的书籍,回到家里就看个不停。
从感染途径到发病的经过,到发病为止的平均年数。还有生存机率……通常在发病前会有五到十年的潜伏期,这比想象中要长得多。
是也有感染后五年就死去的病例,初芝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万一自己四年前感染了的话,按照这例子的话自己就只有一年可以活了。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够做些什么呢?
可是现在是否感染了还并不能确定。书中写因为一次的性经验而感染的可能性是0,1-1%.这个数字让他松了口气。一百个人中才会有一个,绝对算不上多。可是受伤的话就会提高感染的可能性,想到和阿岸的行为时的伤口,他又无法相信这个低概率了。
他害怕接受检查,因为接受后也许就要面对地狱。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有可能发现现在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可是与其面对地狱的话,初芝宁愿自己并不知情,在烦恼了许久之后,初芝终于决定接受检查。因为自己心中的天平在“感染”还是“不感染”上倾向了后者。
在接受了捡查,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时间内,初芝什么都干不下去。不知不觉中就在思索有可能侵蚀了自己身体的细菌,以及自己还能活多久的问题。在利用课余的时间去拿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多少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就可以分出个确切的结果,不用再如此的烦恼了。可是在那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以前为结果所作的那些烦恼,和后来的地狱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保健所的狭窄的房间里,初芝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他战战兢兢地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张纸。那里并没有书写过于具体的内容。只写在保健所的检查号码以及结果。而初芝的HⅣ抗体检查的结果是“阳性”。
就在那一瞬间,初芝的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降到了脚底,全身一片冰冷。保险医生对他说“可以和你谈一下吗?”的时候,他也只是啊了一声,但是脑子对于这些并没有得出结论。留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和检查结果。在几乎让他失魂落魄的冲击之后,他最初意识到的是“自己要死了”这个事实。自己要死了,死定了,这个身体将会被细菌所充斥而死。
在他几乎听不见什么的耳朵旁边,保险医生拼命地进行解说。就算HIV的抗体是阳性,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死亡。感染和发病并不一样,如今的医学已经有了划时代的进步。爱滋病得到克制也并不是梦想了。可是这完全无法震动初芝的心灵,也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离开保健所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学校的。他只记得自己尽量避开别人,把自己关进了职员专用的厕所里,然后再次打开了检查结果。阳性的那两个字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流逝也不会有所改变。他茫然的注视着厕所的天花板。泪水夺眶而出。初芝趴在厕所里大哭了起来,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鸣咽。
即使想过自己有可能被感染,但不知出自哪里的自信总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没有事情。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这个事实让他格外的无法接受。
自己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不对的都是阿岸!是他乱来才会染上疾病,然后又传染给了自己。那次的性经验根本就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暴力!自己不但单方面接受了阿岸的暴力,还被在身体内留下了有时间限定的恶魔。
初芝从心底诅咒着阿岸。因为那种混蛋,自己不但失去了友情和自尊,现在连未来都要被夺走!如果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如果没有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早知道要面对这样的未来的话,他宁愿抹煞和阿岸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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