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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这事便算了,醉娘是个性高的人,我配她不上呢。”李慕星并无独身的打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亲是早晚得成的,只是这些年来他一忙于生意,二也是没碰着合心合意的,醉娘虽好,只是那性子有些教人吃不消。
“谁说不配,依我看配得很,配得很。”钱季礼又吹起了胡子。
李慕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便出了门。这时候天色尚早,他沿着街走走看看,有卖绸布的地方便停下来问一问摸一摸,上和城的街市极为繁荣,大摊小贩连成了一片,吆喝声也是此起彼落没个消停。
闲闲地逛了两条街,猛见前面阮寡妇正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又是这种事,李慕星走过去,正要为阮寡妇出头,那阮寡妇一眼瞥见他,立刻一脚踩在那个男人的脚背上,扑过来抱住李慕星的胳膊,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人道:“登徒子,不要脸,你看好了,姑奶奶我已经有男人了,再敢来骚扰,就到官府去告你。”
李慕星当时就懵了,正想要阮寡妇不可乱说话,那个男人倒是先青了脸了,瞅了李慕星一眼,道:“原来是你……阮夫人,你便是要编谎骗人,也说得真些,上回怎不见你说他是你男人?”
李慕星跟那个男人对上正脸,也认了出来,这不说是前些日子调戏醉娘被他出钱请人绑到官府去的人嘛,当下脸也沉了。
“你是哪里来的宵小,三番两次调戏良家妇女,也不觉愧对你这一身人模人样的皮么。快滚,不然再送你进官府,那地方的牢饭,可不好吃。”
那个男人的扇子在手中一敲,瞅着李慕星道:“长得还不错,可惜,一看就是个软牌性,怎么能配得起阮夫人。”说到这里,看着阮寡妇又笑起来,“阮夫人你人好貌好,又能酿一手好酒,当然是本公子这样的品酒之人才能与你相配,你可得瞅好了,天底下像本公子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了。”
“呸!天底下像你这样不要脸死缠烂打的人还真是没有了。慕星已向我提亲,姑奶奶我也应了,下月十八就是黄道吉日,你敢来喝喜酒么?”敢来,她就拿二十年的女儿红灌死这个登徒子。
男人的脸又青了,看看李慕星,又看看阮寡妇,手里的扇子一开一合,哼了一声道:“下月十八,你们若能成亲,爷这辈子就再不沾一滴酒。”说着,回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道:“阮夫人,你听我一句,意气用事大是不可,你已错过一回,又何必再错一回。”
阮寡妇脸一白,当年负气嫁给那书生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时被人挑了出来,她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气极道:“我的事,与你何干,滚!”
那个男人深深地望她一眼,这一回真就再不回头地走了。
“醉娘,你……你这玩笑可开大了。”李慕星直到这时才能插上话来,看看周围一群人带着眼色看他们,他不禁头疼起来,不出半日,整个上和城只怕就都知道他是醉娘的男人,下月十八醉娘就是不嫁他都不成,否则她一个女人家别想再有脸做人了。
阮寡妇这时也发现周围人的眼色,真个连后悔也不能了,恨恨地一跺脚,道:“怎么,娶我你不乐意了?不乐意你让钱老头上我家提亲做什么?”
李慕星这时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只想抽自己一巴掌,是啊,当时他发什么昏,居然同意钱老去提亲?
“你不喜欢我?”看到李慕星这脸色,阮寡妇的脸由白转黑。
“不,也不是……”
李慕星摇摇头,喜欢自是喜欢,可那并非男女之情,然而他还没把话说完,阮寡妇便已是黑脸转红,脸上有了笑容,低了下头道:“那下月十八的日子,你可千万记着了。”说完,便匆匆走了,倒是真的有些羞赧了。
李慕星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站在原地呆了半晌,转过身便往监坊去了。不知为何,他现在,只想找尚香说说话。
南馆里仍就是一派糜音艳舞,拒绝了守门小童的带路,李慕星熟门熟路地往后院去,待他走远了,守在门口的那个名叫柳儿的小童,神神秘秘地扯着身边的童儿道:“瞅见没,这位爷就是上回给后院的尚香老头儿送酒的那个。”
边上的童儿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你瞎扯,这么上相的一位爷,哪里能瞧上那丑八怪。”
“就是,柳儿你蒙人也不挑个像的蒙,尽胡说。”
那柳儿听得他们不信,急了,嗓门儿也高了,道:“是真的,是真的,那酒还是我给送进去的,半道上被喜哥儿瞅见了,拿走了一坛,说是厨房正好没了酒,就拿这酒给白宁相公招待客人了。我没法儿,只好另找了一只坛子,倒了半坛酒,又渗了水才给尚香老头儿送去。啊,对了,前几日点了尚香老头儿牌子的,指不定也是这位爷呢。”
“越说越不像样了,依我看八成是老头儿自己找人点的牌子,好抬一抬他的身价。”
“是呀是呀,自那日有人点了他的牌子后,这两天倒也有些好奇心重的客人招他陪酒说话呢,想来他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把这些客人哄得舒舒服服,听说昨个儿还得了几个赏钱,只是……嘿嘿嘿……到底年纪大了,那些客人可没一个肯睡在他房里的,估摸着等这新鲜劲一过,他又得到处借钱买酒喝了。”
“你才瞎扯,也不想想他哪儿有钱去找人点他自己的牌子……”
几个小童在门边上争论起来,各觉着自己猜得在理,不肯让步,直到又有客人上门,才算停了下来,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争论竟让街上一个专卖男人药的小贩听去了,那小贩曾见过李慕星,晓得他是上和城有名的商人,隔天与几个狐朋狗友喝酒的时候说了出来,没几日上和城便有了风言风语,这自是后话了。
李慕星现下哪里知道他点了尚香的牌子,竟会让尚香重又回到卖笑生涯中去,到了后院才发现尚香不在屋里,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本已要走,一转眼见墙边生着几株黄菊,已经有败落的迹象,尚香的面容便在他脑中一晃而过,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倚着门边坐下来。
一直等到了深夜,尚香才带着一身的酒味回来了,昏暗中也没瞧见有人坐在门边,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让已经靠着门睡着了的李慕星拌了一下,当时就扑倒在李慕星的怀里。李慕星被他这一扑,后脑勺狠狠撞在了门上,哎哟一声醒了过来,借着朦胧的月色,隐隐看清怀里的人是尚香,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直皱眉,这一下撞得他的头有些晕乎乎的。
“哈……啊哈哈哈……哈哈……”
尚香站稳了,看清楚李慕星揉着后脑勺的样子,他大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慕星愣愣地看着尚香。
“李爷……你……哈哈……你好兴致,大半夜的……哈哈哈……坐这儿吹风……”尚香笑个不停,那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连腰都笑弯了。
被他这一说,李慕星还真觉得有些冷了,看了看尚香,居然只穿了一身单衣,肩头露了一大半在外面,身上酒味混着香气,完全是一副放荡狂纵后的样子,顿时他的心里也跟着一冷,道:“我来看看你……怕你伤心……想来是我多虑了……”
尚香止了笑,眼光闪了闪,:“李爷好意,尚香心领了,外头冷,请屋里坐,尚香给你倒茶暖一暖。”
他这话说得正正经经,不轻佻,不造作,李慕星倒也不能拒绝,更何况他也无心拒绝,只是这样的尚香,却越发让他不习惯了。
进了屋,尚香点了灯,便给李慕星倒茶,那茶水自是冷的,他对李慕星笑了笑道:“李爷稍坐,我去倒些热茶来。”
李慕星想拦,没拦住,尚香便出去了。他在屋里坐了会儿,感觉阴冷冷的,比外面也暖和不到哪里去,眼光在屋里一扫,才发觉这屋里连个暖炉也没有,难怪这般冷了。尚香的日子不好过啊,他这么一想,心疼的感觉便又来了,思忖着改日再送个暖炉来。
不一会儿,尚香拎了一壶热茶回来,殷勤地给李慕星倒茶。李慕星接过了茶,暖了暖手,却忍不住道:“你今儿怎么变得这么……这么客气?”没有投怀送抱,没有戏语调笑,倒像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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